谢元垂下了眼眸,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抬眸说道:
“我相信你会做一个明君。可是不管你是不是明君,我都不想再回南朝了,那里发生过太多的事情,都是我不想再记起的。”
陈久震惊了,像是不认识谢元一样,微微张着嘴看了她一会儿,说:
“你不像是从前的你了,从前的你,即便是刀斧加身,你依旧会勇敢的冲过去,一跃而起!现在,你跟我说,你因为害怕回忆,退缩了?宁可在魏国当个二等人,也不愿意回到自己的国家当个大将军?!”
陈久越说越激动,猛地捶了一下他身前的底板,几乎用吼的,冲着谢元说道:
“你的锐气呢?!你的勇气呢?!”
谢元惊到了,看着这样激动的陈久很是意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这个时候,沈留祯声音悠悠地说道:
“陈国主是否太强人所难了?阿元既然愿意呆在魏国,你又何必强求呢?难道选择呆在魏国,没有选择你,就是没了勇气,没了锐气?
你倒不如说一说,阿元去不去南朝,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需要你出言诋毁她?”
“如何不重要?!”陈久将愤怒的目光投向了沈留祯,说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是!我是想要谢元的才干,想要她带过来的六十万沈氏的大军,可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他喘息了两口气,周正的眉眼中燃着怒火,还有愤慨的泪水,说道:
“我,陈久,因为目睹她一路走来的境况,心中不甘她会有如此下场,才鼓起勇气与这世间作对!我是为了帮她,为了有朝一日能接她回去,光明正大的与她并肩作战,才改天换日,成就一国之主!结果,她倒是不愿意回去了?!那我为了谁?为了什么才努力到了今日?!……这一切岂不是个笑话?!”
谢元看着陈久,听着他的话,慢慢地从震惊中缓了过来,她的眉眼恢复了平静,缓缓地说道:
“陈久,不管你从前如何想的,现在你已经是一国之主了,可以掌控的事情很多,有没有我的同行,其实都不重要。
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你能跟魏国签订盟约,两国之间不再有战事,各自治理好境内百姓,让更多的普通人、可怜人,能有吃有穿,平安度日……这比跟我并肩作战,要有意义多了。”
陈久听闻,眼睛中泪光闪动,看着谢元半晌才吐出了几个字,说:
“你不懂……”
谢元垂下了眉眼,没有说话,但是却用神情透露出了她的不在乎,还有坚定不移的意志。
陈久看着许久没见的这个人,脑海中一直是当年在京都城外,夕阳下谢元冲天一跃的身影。
可是现在她长相没变,身手依旧利落且漂亮,可她气质越发的沉稳,带着点若有似无的忧郁,好像再也不是当初他印象中一直崇拜的那个人了。
陈久心中的失望无以言表,他看了谢元许久,突然一伸手指,指着她身后的沈留祯,愤怒地质问道:
“你是不是因为他?因为贪恋美色忘记了建功立业?!还是说,你骨子里头本身就是个眼界短的女人,因为一个男人就甘心糟践自己?!”
此话一出,车厢里头的两个人沉默了……都不由地有些囧。
车厢外,负责驾车的刘亲兵也沉默了,心情无比的复杂。
怎么说呢?……该说自家郎君因为生得太过漂亮,被人当做红颜祸水了,所以该自豪呢?
还是说,他一个大男人被人当做红颜祸水了,比较丢人呢?……
“咳咳咳……”被指着的当事人沈留祯,忍不住捂着帕子咳嗽了两声,于是显得越发的娇弱了,且……更尴尬了……
谢元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可疑的红,她用眼角的余光扫了眼身后的沈留祯,然后看向了质问她的陈久,坦坦荡荡地与之目光对视,说道:
“我愿意呆在魏国,有他一部分原因,但是不全是。我刚刚说过了,呆在魏国,能更好的实现我的愿景……你知道我的愿景是什么吗?”
陈久眸光晃动了一下,说道:“以女子之身,做大将军,建功立业。”
谢元听闻,从喉咙里头“嗯”了一声,随即耐心地说道:
“从前是这样。虽然过程不太美好,但是我已经以女子之身,做过大将军,建过功也立过业了。后来我才意识到,我要的不仅仅是个人的成就还有名利,我更想要平息胡汉矛盾,天下太平。
而这一点,如今的魏国,这个胡汉混居的国家才是改变的主场,可以做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而南朝基本上全是汉人,并不具备融合差异,缓和矛盾的条件。”
谢元说罢,顿了顿,问:“我这样说,你可明白?”
陈久看着她,没有说话。
“到家了。”车厢外头,刘亲兵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陈久听闻,终于动了,一言不发的就打开了车门,跳下了马车准备离开。
谢元伸出了头,见他一个人背影萧索的踩着积雪往远处的街道走去,风雪旋转,吹得他身上灰色的斗篷乱飞,于是连忙出声道:
“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到家里头避一避吧?”
陈久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速度朝着远处跑了过去,当他快要路过街角的时候,从另一侧出来了好几个人,都穿着跟他一模一样的斗篷,护着他的身影,飞快地跑过街角不见了。
谢元见状,不由地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才自嘲地想,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他现在是一国之主,怎么可能当真一个人跑到了魏国来,让自己睡在大街上呢?
沈留祯裹紧了自己,跟着谢元从马车下来,跟她一起看着远处消失的人影,神色有些凝重,许久都没有说话。
谢元有心事,也没有说话。就这样两个人默默无言,一直回到了他们住的院子里头。
沈留祯才突然冒出了一句:
“陈久为了你,也是够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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