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问沈留祯:
“这一次,不会再有什么漏洞了吧?”
沈留祯偏着脑袋想了一下,说道:
“应该不会有了,不过,这政策对于地方官员来说,可不怎么好,要让那些已经得了地的人将地归还给朝廷,恐怕会引起不小的阻力,不好施行。”
皇帝乌雷皱了一下眉头,说:
“已经得了的就不用还了,说实话,从最近走过的这些地方看,大部分地方还是地多人少。从前是朕的政策考虑不周,让歹人钻了空子,就如你所说,幸好发现的及时,后果还不严重。
所以朕决定,以前已经分了的地,就给他们了,另外划分田地为官员流动使用。”
沈留祯听闻,恍然地仰了下巴,心想陛下还是大手笔,于是说道:
“那这样的话就好说了,谁还不愿意再多得一份儿呢,各地肯定会积极响应。不过陛下,官员侵吞已经很严重了,虽然说多年战乱,现在缺人口不缺地,可是您也看到了,要想人口增加,还是得多一些自由民比较好。给地主做佃农吃饱饭太难了,饭都吃不饱,怎么可能养的起孩子呢?”
皇帝乌雷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那你说怎么办?”
沈留祯眸光闪动,说:
“要不这样吧,之前已经分到的地,咱们不直接往回收,而是让他们买,价格可以定的稍微低一点儿,作为朝廷给与的优待。
这样就给了他们选择了,而不是强迫,如果有人不想买或者买不起,咱们就可以顺势收回来。收不回来,朝廷也得了卖土地的钱,用以填充国库。这样一来,既可以抵消一些官员的抵触情绪,朝廷也不会亏本。”
皇帝乌雷一边听一边思索,到最后,他深邃的眸光看着沈留祯满是喜悦的神色,指着他说道:
“还是你鬼心思多,这个办法甚好,就这么办。”
这个时候,伺候皇帝的太监将菜热好了又送了过来,沈留祯伸手接过,说道:
“陛下,该用膳食了。”
皇帝很是兴奋,正在奋笔疾书,似乎要将刚刚商讨的方案,写给在平城留守的皇后,让她在朝中主持施行。
他头也没有抬,笑着说道:
“放着吧,等我写完了再吃。”
沈留祯伸手直接将餐盘放到了皇帝的案几上,马车上的案几本来也不会多大,餐盘往上一推,将皇帝正在写得纸都推到了一旁。
皇帝乌雷眉头一拧正要发火,抬头一看是沈留祯,正在用那双清亮的眼睛看着他,瞬间他那不耐烦的模样就消了,笑着说道:
“你干什么?”
“吃饭,吃完了再写,要不然你吃,我帮你写。”沈留祯声音很是温和,跟刚刚公事公办的语气不同,是一种对着好友的亲昵和随和。
皇帝乌雷抿了抿唇,似乎有些无奈,他将笔放置在了笔架上,将纸张收了起来放到了下头,一边往里拉着餐盘一边说道:
“我自己写吧,顺便也想跟皇后说些体己话,你给我写,我还得另外写个闲篇加塞,麻烦。”
沈留祯见他拿起了筷子,动作虽然依旧贵气,但是狼吞虎咽地,他眸光低垂,似乎有些伤感,就那么默默地揣着袖子,坐在一旁看着他吃。
皇帝乌雷紧吃了一会儿,舒服地喘了口气,看着沈留祯问:
“对了,你吃过了吗?让太监加一点,咱们一起。”
“我吃过了。”沈留祯微笑着说,“陛下吃慢一点儿,别噎着了。”
皇帝乌雷笑了笑,拿着汤匙喝了口汤,爽朗地说:“没事。”
沈留祯见他吃的差不多了,才缓缓开口说道:
“臣知道,这几日陛下心里头不好过,谁也不会愿意跟自己亲近信任的人反目。对于陛下来说,处置保太后,实在是太难了,如果有可能,我也不想让陛下面临这种两难的抉择,可是……”
沈留祯顿住了,后头的那些过于理智的话,他说不下去,因为对于当事人乌雷来说,理智正确的,都是残酷的。
皇帝刚刚还明朗的表情,渐渐地惆怅了起来,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我都知道,别说了……我已经决定了。”
沈留祯攸的抬起了眼睛,一脸的凝重,紧张又期待地等着皇帝后头的话。
皇帝乌雷也坦然地看着他,拿着帕子擦了一下嘴角,神色坚定地说道:
“我要杀了花什,保太后,就让她安享晚年吧。”
沈留祯听闻心惊,眉头抖了一下,劝说道:
“陛下,对于一个母亲来说,你杀了他的儿子,还不如杀了她了事,既然下定决心要铲除这一祸端,为何不斩草除根?谁知道留着一个恨你入骨的保太后,以后还会出什么乱子?”
皇帝乌雷认真地说道:
“她一个四五十的老婆子,还能有几年好活,又能出什么乱子?
许多事情你不知道,保太后其实并不是贪恋权势的人,她之所以做这么多,不外乎是听了花什的挑唆,为了补偿他,几乎什么事情都顺着他。再有就是,她想让花什过的好,想为花什以后做打算。
只要我将花什杀了,她一个无儿无女的老婆子,还搅合这些政事做什么?有什么用?”
皇帝乌雷说的有些激动,随即缓了一口气,沉着脸将帕子往桌案上一扔,叹了一郁气说道:
“我从小就没见过亲娘,全当她是我的亲娘来的,再怎么说,我也不能杀她,至少要让她安享晚年。至于花什……我相信,只要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会明白的。”
沈留祯紧紧地皱着眉头,眸子因为激动,似是波动的水光般闪耀,劝他道:
“陛下!!那是她的亲生儿子,你怎么会以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能有用呢?”
“我也是她的儿子!不是吗?!”皇帝乌雷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吼了一声。
沈留祯震惊地看着他,审视着他的表情,似乎想要知道他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说笑。
过了一会儿,沈留祯见他的神情中除了愤怒就是不甘心,于是他便平静地反问了一句:
“陛下……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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