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景湛很快就抵达了左落的宿舍楼下。
他给左落打电话,让她下来。
站在楼下等左落的时候,石景湛在心里快速地罗列了很多对左落这突然异常表现的猜想。
是和同学产生矛盾了?还是家里的事?或者是学校的事?
左落是个特别开朗的人,一般的事情都不会引出她的负面情绪,石景湛和她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就没有遇到过左落心情不好的时候。
这还是第一次。
所以石景湛有点心慌,估计不是小事。
石景湛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这种时候他要稳住。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左落才出现在宿舍楼大门口,然后慢慢地朝石景湛走过来,她的步伐很慢,完全没有之前每次见到他时的脚步轻快。
左落一直低着头,石景湛看不到她的神情。
“落落,怎么了?”
石景湛牵住她的手,然后低头去看左落的表情,只一眼石景湛就怔住了。
左落的眼睛通红,一看就是哭过了。
石景湛的心当时就揪了起来。
“石老板。” 左落轻轻地喊了她一声,话音里的哭腔比从电话里听更明显了,而且更加委屈。
可怜石景湛一颗老心顿时一抽一抽的,跟被人拿针扎了似的。
“走,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石景湛思来想去之后,还是带左落回了家,其他地方都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而且石景湛私心里不想当让其他人看到她家小姑娘此时的模样。
坐在“阔别”了一天的石景湛家里的沙发上,左落不安地抠着沙发皮垫。
石景湛给她倒了一杯温水,看着她喝下去后才坐到左落旁边,半抱着她,然后问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左落本来已经缓过来了,但是被石景湛这么一问,心中的委屈又涌了上来,眨眼间眼泪掉落,滴在了石景湛的手上,石景湛莫名觉得她的泪水很烫人。
石景湛把左落又搂紧了些。
“谁欺负你了我去给你出气,套个麻袋揍一顿。”
“石老板。”
“嗯。”
“我的奖学金没有了。”
今天左落的心情本来是很好的,但是下午的时候,她听到了上个学期的奖学金评选结果,左落这才知道自己并不在名单上。
左落的成绩不错,其他各方面也都挺出色的,这个奖学金评选她原本心里早已经是十拿九稳,可她偏偏没有被选上,取而代之的是她的另一位同学,另一位各方面成绩没有她好的同学。
如果是技不如人,那么左落也就认了,但是出现的这种情况左落无法理解,于是她就去找了辅导员,结果就得到了一个“林玲有很多加分项,所以总成绩比你好”的说法。
加分项?
什么样的加分项,为什么她不知情?
左落追问,但是辅导员却以有事要忙为由没有回答她,把左落打发走了。
左落又不是三岁小孩,看到辅导员这番表现大概也明白了,毕竟这个世界并不是除了黑就是白,她之前也听说过,只要跟辅导员关系好的很容易能在一些评比上占到便宜,但是左落听完之后也只是笑笑。
也许有这种事情存在,但是与她无关,左落从来就不是那种会走旁门邪道的人,小姑娘骨子里有一股正直的傲气。
其实在此之前其实有同学悄悄地告诉过她,说林玲有给辅导员送礼,让左落也意思一下,但是左落不屑于这种做法的,她觉得学生,就要靠成绩实力说话。
但是现实给左落上了很生动的一课。
有人用她不屑去做的方法打败了她,虽然手段不光彩,但是结果很直观。
左落把事情给石景湛讲了一遍,说到最后还有些激动:“凭什么?她是通过不正当手段获得的这个名额!”
“我也不是很在乎有没有拿到这笔奖学金,但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如果这样搞小动作都能成功,那我的努力有什么用?”
“这种行为本来就是不对的,这对我们不公平!”
石景湛一直默默地听着左落说话,也从她的话里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左落说完后,又生气又委屈,一张小脸气鼓鼓的,偏偏还带着泪痕,看着让人心疼。
知道是什么事情之后石景湛反而不着急了,这种事情在他看来反倒不是什么大事,他去卫生间拧了一条热毛巾来给左落擦脸。
热气敷在脸上让左落感觉好受了一些。
擦完脸,石景湛才看着左落说道:“不哭了,你哭得我心都快碎了。”
“但是我忍不住啊,越想越气!”
“这种事情是没有办法避免的,每个学校都会有,以前我上学的时候也遇到过。”
“你也拿过奖学金?”
石景湛笑,左落的重点总是容易跑偏。
“我没有拿奖学金,我的成绩一般般而已,但是我有一个室友是我们那一届的学霸,我是听他说的。”
“然后呢?” 左落也想听听其他人的故事。
“这种事情当时其实算是公开的秘密吧,然后他在参加评选之前就给辅导员送了点礼。”
石景湛摸摸左落的头发,“具体多少我就没问,不过后面就很顺利了。”
石景湛说得很平静,但是左落听得很不淡定。
“他就这样送了?”
“那他跟那些走后门的有什么区别!”
“我那个同学的成绩不需要别人帮他作弊,送礼只是希望学校方面不要给他使绊子就行,这不是走后门,这只是一种灵活的处事方法。”石景湛解释道。
左落听完后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石景湛接着问:“这个评选结果是已经最终确定了吗?还是说只是初步拟定,还有没有修改的可能?”
“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如果只是初步拟定,那就还有挽回的地步。”石景湛委婉道。
左落敏锐地捕捉到了石景湛的话里有话。
她反问:“你也要我给辅导员送礼走后门?”
小姑娘的情绪有些激动,石景湛赶紧顺毛,“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 ,这不算是走后门,我们又没有要求他给你加分,只是希望他不要动你的名额而已。”
“但是不动我的,他还是会换掉其他人的啊。”
“落落,这个世上很少能有两全其美的事,大多数时候我们只能做到独善其身。”
“但是我做不到。”
左落突然严肃,她看着石景湛的眼睛,“我会去学校投诉他。”
石景湛叹了一口气,“左落,这种事情学校不会管的。”
石景湛开始觉得有些费劲了。
在他看来这件事并不复杂,有人送礼了那我们也跟着送就是了,这种做法或许不对,但不可否认这是最经济有效的做法,既能保护左落的奖学金名额不被别人顶替,后续也不用再烦心。
毕竟现在就算是找学校投诉,学校也不一定会处理,又费时间,又不一定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到时候很容易会落得两头空。
这是石景湛的思维,也是他的处事方式。
但却跟左落的想法背道而驰。
左落还在阐述着自己的看法:“但是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不应该存在的,我们在申请奖学金,是我们学生自己的奖学金,这件事跟辅导员本身就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
“我们本来就不需要送这个礼。”
“这本来就是不合理的!”
这是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之后,石景湛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两人思想观念的不同。
这种不同不是说他们两个价值观不一样,而是社会阅历造成的处事方法上的差异。
石景湛没有觉得左落的想法是异想天开,也没有觉得她太天真,毕竟当年他跟左落一般年纪的时候,听闻这种事情也是义愤填膺,也曾经一腔热血地想去改变这种畸形的现象,但是他并没有成功。
后来慢慢地,他也就没那么在乎了。
尤其是当他毕业了,踏出社会了,这种事情见得也就更多了。他知道这样不对,但是他没有信心也没有那个激情去纠正这个错误。
在不触碰底线的情况下,石景湛选择随波逐流。
这是一种无奈的妥协。
石景湛毕竟比左落年长了十多岁,这十多年里他的阅历让他对这种事情已经麻木了。
可左落还年轻,她才十八岁,最是充满热情的十八岁。
面对左落的质疑,石景湛没有急着反驳,他先把人抱到腿上坐着,摸摸头发拍拍背,先缓和一下她的激动情绪,然后才慢慢开口。
“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是这种情况凭我们一己之力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做出改变的。”
“我们先把眼前你的名额问题解决了,确保属于你的东西没有被拿走,然后你再把辅导员的问题反映到学校那去,可以吗?”
石景湛很冷静地在跟左落分析事情的轻重缓急。
左落也听得很认真。
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同意石景湛的说法。
左落被石景湛抱着坐在他的腿上,但也只是坐在他腿上,她既没有搂着石景湛,也没有靠着他,石景湛当然是看出来左落的不高兴,看来他的小姑娘心里还是没有拐过这个弯来。
左落说:“石景湛,你不用糊弄我,你说的方法其实还是在让我向辅导员妥协。”
“暂时而已。”
“哪怕只有一秒钟那也是妥协,我不会妥协。”
石景湛和左落对看着,两人之间第一次相拥着却没有甜蜜暧昧的氛围,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情绪在周边的空气流动着,好像一张绷紧了的弓,随时有断裂的可能。
石景湛突然有种直觉,他和左落之间可能要产生一些比较难解决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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