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敬见吴总管笑眯眯地退下,像是要去办什么差事,放眼宴席之上,宫内有头脸的人都在,有什么事非要此刻派吴总管去?虽然她心里已经断定这一去是为了红颜,可还是想自己去看个明白,转身向祖母撒个娇便也退了下去。
旁人只以为公主是去玩儿,哪知她追着吴总管去,而吴总管很快就发现身后有人,见是公主跟着他,便停下来等候。
“你要去什么地方?”和敬见自己既然被发现了,索性上前问,“皇阿玛和皇额娘都在宴席上呢,你怎么不去跟前伺候着。”
“奴才另有差事要去办。”吴总管大大方方地说,“皇上要奴才去寿康宫看一眼,看看太妃们晚膳用得可好。”
“何必撒谎呢,你是不是去看红颜?”和敬一语道破,跑上来见吴总管和随行的太监都是两手空空,并不像是去给红颜送东西,她不明白特地走这一趟,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若是送东西她还能看见,要单单是传几句话,吴总管一定不会告诉她。
想知道但不能知道,和敬心里更堵得慌,她竟瞪着吴总管问,“皇阿玛很喜欢她,是不是?”
吴总管躬身冷静地应道:“今晚的事,奴才只当没看见没听见,公主若是能明白奴才的心意,也请您忘了吧。皇上喜欢谁不喜欢谁,不该是公主过问的事,还请公主恕罪。”
道理和敬明白,可她咽不下那口气,她始终认为是父亲和红颜背叛了母亲,她怎么会知道,是一年之前母亲亲手把红颜送上父亲的卧榻,而一年的时间里,小公主的心智再次成长,她不会再像当初那样对红颜拳打脚踢,可越是接近大人的世界,孩子心里越为母亲感到凄凉。
“公主还是回宴席上去吧,太后娘娘找不见您,该担心了。”吴总管这般说着,躬身施一礼,不论公主是否纠缠,带着人就走了。
寿康宫中,红颜刚刚将寿祺太妃娘家佟府送来的一盒月饼打开,香甜的气息勾得樱桃两眼放光,眼巴巴地守在一旁,果然听太妃嗔笑:“他们也是懒得孝敬我了,我这把年纪,哪个还要吃这么甜腻的东西,每年都送进来,毫无新意。”
红颜看了看樱桃,问道:“那太妃娘娘,是不是每年都便宜了这小丫头。”
樱桃眯眼笑着,殷勤地跑去给太妃捶腿,欢喜地问:“娘娘今年还赏给奴婢吗?奴婢一年到头最喜欢中秋,中秋有月饼吃。”
太妃自然笑:“能有你喜欢,也不白费他们辛苦送来,拿去吧,我闻着味儿都嫌腻。”
樱桃便跑来要拿月饼吃,被红颜打了手,挑了一块小的再切了一小口,见小姑娘满脸失望,她道:“明儿一早再吃,你晚膳吃了那么多,等下撑坏了可不好,这东西太油腻。”
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大概给她一头牛都能吃下,她不依不饶地恳求着:“再切一小口,切大一点……”
屋子里时不时有笑声,吴总管到门前见这光景,方才被公主搅乱的心思平静了好些。望见樱桃在里头痴缠撒娇,完全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可爱,可与她一边大的公主,却偏偏把自己卷入大人的是非。不知是帝后的无奈,还是公主的悲哀,好好一个孩子,身在帝王家众星捧月,却不如一个小宫女来得快活。
吴总管到太妃跟前请安,之后便请魏答应借一步说话,红颜已经习惯了吴公公来传话,很客气地跟着他走,又勒令樱桃:“我可数着呢,你敢偷吃就等着挨打。”
吴总管笑呵呵道:“樱桃顽皮,难为您还要教导她。”
红颜笑道:“有她在每天都乐呵呵的,公公这会儿过来有什么要紧事,宴会还没散吧?”
吴总管忙将来意说明,还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皇帝想到了,就一定要他来跑这一趟,他说道:“明日午后皇上赋闲,希望魏答应这边也能撂下一些事,皇上随时来接您过去,去养心殿还是别处逛逛这会子还没想好,但求您安排好太妃娘娘跟前的事儿,好随时等皇上来奴才来接您。”
红颜听了半天,还等着吴总管说更要紧的话,结果人家却已经说完了。这会儿中秋宴正在举行,皇帝跟前不能少了人,可他特地派吴总管来,就说这么几句。
“就这样?”红颜问,念叨,“还特地让公公走一趟。”
“没别的话了。”吴总管也是笑的无奈,不知道魏答应是不是能明白,如今但凡和她有关的事儿,在皇帝眼里都是要紧的事。
等红颜醒过味儿来,也不好意思地笑了,道一声:“辛苦公公走一趟,我知道了,明日午后我就候着。也劳烦公公回去告诉皇上一声,若是忙了不得闲,不必惦记着我,也不必公公特地来解释,我知道一定是忙不过来,我这儿好些事能打发,不怕闷着。”
便就是这么一件小事而已,只因皇帝在乎,吴总管亲自跑一趟,看着有多要紧似的,等他回到宴席上,果然发现公主盯着他看,回想方才见到樱桃活泼可爱的模样,再看看差不多大的公主一脸阴郁,他一个做奴才的,都为孩子感到心疼。
可这种事在大人,能有无数种解决的法子,对孩子只怕解释得再清楚,她也未必能理解。吴总管对方才公主追来的事缄口不言,至少眼下不想让皇帝扫兴。
宴席过半时,如茵随家人到太后、皇后跟前请安,被问了一些客套的话,退下时直接去见了舒贵人,舒贵人今天被堂妹抢了风头,心里本就不自在,见她还特地到跟前来,生怕人家将她和堂妹的容貌做个比较,心中更加不悦,便索性起身:“我要去歇一会儿,你来不来?”
如茵也想避一避,她实在不乐意走到哪里都被人瞩目,特别是一些男人色眯眯地看着她,让她浑身都不自在。这会儿乐得随堂姐退下,避开了宴席的喧嚣,她也冷静了不少。
舒贵人心里藏不住事,露在脸上说:“你往后进宫,还是打扮得低调一些,皇后娘娘一家子人都低调,偏出了你这样的。”
可是如茵低头看自己一身寻常的诰命服,依旧是曾经在堂姐口中十分难看的色彩,她是照着朝廷规矩穿戴,都不敢多戴一支簪子,到底要怎么低调才好?
自然舒贵人这话说出口,也明白自己过了,漂亮的人在哪里都引人注目,她这个妹妹,就算荆钗布裙也一样美丽。然而舒贵人从小就不如妹妹漂亮,也不至于到如今才计较,她心里计较的,实则是另一个美人。
想来,还从没能有机会将那个魏答应和妹妹摆在一起看看,从来都嫉妒妹妹容貌的人,却盼着到时候妹妹能胜过魏氏一筹。
这些本是她吃醋泛酸的小心思,念着念着就说漏了嘴,埋怨家人道:“他们觉得我在宫里多风光似的,宫里那么多人呢,我不过是略比旁人好些,如茵你知不知道那种感觉,就是眼前的人对你千般好万般好,可一眼就看得出,那个人的心根本不在你身上。这宫里头,恩宠和恩爱,真真是两回事,你在外头,他们必然常常来烦你,有机会你替我说几句心里话,别再打我的主意了,我自己都过不好呢。”
姐妹俩自幼一同受教养,如茵喜欢堂姐唯一的一点,就是她和自己一样,口是心非地应着大人的嘱托,她们俩谁都不愿意牺牲自己去成全家族。如茵连连点头道:“我也不愿他们为难傅恒,傅恒心热,若真的找他他一定会尽力相助,可我不愿意。”
舒贵人忙道:“你我可都要坚持,决不能动摇。”一时心情好些,顺口便玩笑,“方才你和傅恒卿卿我我,也真是不怕这是在御前享宴,多少双眼睛看着呢,实在太放肆。”
如茵赧然笑道:“没做什么。”
舒贵人问:“傅恒待你很好吧?”见妹妹点头,舒贵人忽然心里又一酸,“皇上也有这样的时候,可不是对着我,据说对那位魏答应,是千般疼万般爱。气人的是,她还不用搀和到后宫里来,躲在寿康宫,好难得才见一次。”
如茵认真地听着,她早已经知道魏答应的来历,而堂姐更酸溜溜地说:“和你一样,她也特别特别的好看。”
“怎么比得过姐姐,还有皇后娘娘呢。”如茵道。
舒贵人歪着脑袋,上下打量如茵,笑道:“你们俩会是谁更好看?要是我们当初换一换,是你进了宫,是不是就没有那魏答应什么事儿了?”
如茵不敢想什么换一换,她如今一心一意都在傅恒身上,便安静地听堂姐念叨一些琐碎的事,这宫里的女人,盼得果然都是帝王恩宠,心里渐渐也有些同情堂姐。然而堂姐左一句魏答应,右一句魏答应,她越来越好奇,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中秋宴散后,傅恒带着如茵离宫,走过长长的宫道时,他笑道:“我去年还曾在这里带着侍卫巡视,没想到现在会带着你走这些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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