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有孕,国之大事,皇帝的欣喜溢于言表,连带着与大臣僵持许久此番东巡免沿途赋税,都算在皇后腹中这未出世的孩子身上。
这十月怀胎才刚刚开个头,不知之后这样隆重而又花样百出的事还有多多少少,然而皇后生男生女尚没有定数,若是个公主,人们觉得现在这一切会成为笑话,可皇帝根本不在乎,哪怕是个女儿,也是他与安颐的孩子,其中的轻重和意义,岂是旁人能体会。
皇帝出行前的日子,几乎都在长春仙馆陪伴皇后,六宫粉黛黯然无色,连平湖秋月里那个美人都没再见露脸。
而太后嫌弃魏贵人风寒未愈而明令禁止她前往长春仙馆,也是有目共睹,曾经传言帝后栽培魏红颜,盼着她将来生一男半女好养在中宫,如今皇后自己即将得子,魏红颜已无用武之地,一时都等着看好戏,看这个莫名其妙霸占帝王心多年的女人,如何失宠如何在后宫归于平淡,倘若魏氏真的失宠,她的苦日子也就该开始了。
可皇帝并没有忘记红颜,陪着皇后,是高兴是心意,是身为丈夫与妻子共同承受丧子之痛后该有的担当,数日不见红颜,弘历相信她能体谅自己,到出巡前一日傍晚,终于抽出空到平湖秋月来看她。
自从傅恒在园中各处设关卡加强防护后,平湖秋月更是静谧如无人之境,皇帝远远来时就看到吊桥被吊起,不免皱眉头:“这样大煞风景,但……罢了,就图个周全。”
他信步走入,见宽敞的庭院中只三三两两个太监宫女,不见红颜的身影,忽见樱桃挎着篮子回来,她惊喜地上前来行礼道:“皇上来了?”
弘历问:“你家主子呢?”
樱桃指了指一篮子红珠子般的鲜果:“主子和奴婢去摘果子,回来熬果酱,酸酸甜甜的很开胃,想送给皇后娘娘呢。”
弘历欣然顺着樱桃所说的方向去找,红颜果然正站在树下踮脚伸手地摘果子,而她和樱桃所能够着的地方基本都摘完了,她正尝试摘更高的地方,踩着花盆底子摇摇晃晃,弘历一晃神,想起了当年桂花树下摘花的小宫女,不等出声,上前一手扶着她,一手摘下果子来。红颜乍见皇帝,先是有些吃惊,但旋即就甜甜地笑起来,她好些日子没见着人了,没想到皇帝出发前会来看看她。
“果酱做成了,等朕回来尝尝,朕知道你是好心要送给皇后,但皇后那儿不缺什么,太后也好富察家的人也好,正围着她团团转。这果子也不知什么脾性,不知能不能给孕妇吃,你自己留着吃,留一口给朕,其他人那边就别送去。”弘历嘱咐着,随手咬了口果子,果然又酸又涩,便往红颜嘴里送,皱眉道,“你看看,这能吃么?”
但红颜只拿了自己手里的尝了尝,再拿给皇帝吃,弘历皱眉犹豫着,嘴里的酸味还没散去,可见红颜一脸期待地说:“皇上尝尝。”他勉为其难地送进嘴里,那酸涩的味道再次散开,叫弘历浑身发紧,忍不住在红颜脑袋上一拍:“故意使坏是不是,还是又酸又涩,有什么区别。”
红颜却高兴坏了,往后躲了几步捂着嘴大笑,弘历本被酸得恼火,可一见她这笑容和欢喜,知道她没有因为在这里被冷落而伤心难过,一下就安心了,上前搂过她道:“不许胡闹,你还敢把这东西送去给皇后,朕不在家里,别给自己惹麻烦知道吗?”
红颜连连点头:“皇上说不送,臣妾就不送了,不过这果子新鲜的吃起来酸涩,煮一煮熬一熬,去掉涩味加入冰糖,就是最最好的果酱,在瀛台时臣妾就给太妃娘娘做过。”
“留着等朕回来吃。”弘历一面说,拉着红颜的手就要回去,说他酸得倒牙,要去喝水漱漱口。
两人匆匆回来,弘历吃了茶才舒展眉头,想到红颜方才也吃了,问她怎么不怕酸涩,红颜笑意浓浓地望着他:“女人家天天都要吃醋的,这点子酸算什么?”
弘历一怔,却浮上几分心疼,见她大大方方地说自己吃醋了,不仅不会反感,更觉得实在,示意红颜坐到自己身边,两人互相依偎着,他道:“朕与皇后如何,你一定比谁都能体谅,但朕依旧盼着咱们的孩子,红颜,这是朕的真心话。”
其实红颜真不觉得皇帝真心还是假意到底有多重要,她自己期待着有一日能成为母亲,想为心爱的人生儿育女,这就足够了。她把自己缩进只有弘历与她的世界里,那么其他人怎么样都不重要,也许在旁人看来异常得消极甚至可怜,但她求心内一份平和与宁静,反正这后宫里各种各样的人都有,也不差她这份心境。
而她这份心境,在皇帝眼中,更是弥足珍贵。
弘历一直陪她到入夜,才顶着夜色离去,毕竟明日就要出发东巡,不宜在妃嫔宫中留宿。两人在门前分别,红颜盼着皇帝早些归来,弘历则再三叮嘱:“你就在这儿待着,哪里也别去,反正朕很快就回来了,就是想去看看皇后,也等她找你才是,别自己瞎跑。如今长春仙馆里谨慎得很,连朕……都有些不自在。”
“皇上放心,臣妾会好好得。”体会到皇帝生怕自己被欺负的心意,红颜暖暖的,她知道奢求得不到的有多痛苦,所以宁愿退一步,只守护这些小小的但属于自己的甜蜜和幸福。
一夜相安,隔天清早皇帝便从圆明园出发,临行前自然要去辞别太后与皇后,其他人则依旧难见天颜,但轰隆隆的车马声消失,园中重新恢复宁静时,却有闲话传出来,说皇帝昨晚去了平湖秋月,甚至在那里留宿。
圆明园那么大,每一处相隔甚远,不比在紫禁城里是比邻而居看得清楚,平湖秋月里到底什么光景都看不见,便信口胡说编排红颜的不是,反正谁也看红颜不顺眼。
可这话传到太后耳朵里,自然惹她不高兴,如今该是一切以皇后为重的时候,皇帝却有心思去顾及魏红颜,实在不体谅皇后的辛苦。太后不能明着针对红颜,便下懿旨,命六宫于皇帝出行的日子里不得在园中随意走动,理由自然是园中加强了关防侍卫比从前多了许多,而不论是为了什么,太后说不能出门,谁也不敢违抗。
但所有人都认为是皇帝宠幸魏贵人,才惹怒太后以至于牵连她们不得自由,酸言恶语四处飘来,红颜却在平湖秋月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对此不闻不问。
反是皇后在长春仙馆安养,还听见几句风言风语,问起千雅红颜怎么样,千雅说平湖秋月一切好好的,更似乎想为红颜开脱,说皇上那天只是过去看了看,并没有留在那里。
皇后笑:“你这样护着她?”
千雅心中一慌,可不是吗,她是皇后的人,怎么能把心向着外人,可她与红颜的交情,如今即便一个成了皇帝的女人,一个依旧是宫女,却没有淡去半分。当初千雅去永巷送东西,红颜那痛苦的哀求她还记在心里,又不是红颜心甘情愿走到今天这一步,经历那么多事能活下来都不容易,那些责怪她嫉妒她的人,实在没道理。
“也该这样,你与她有姐妹情,当初一同在我身边,如今若生分了,反而叫人寒心。”皇后道,“我不是疑你,只是感慨这后宫里还有真情。”
千雅松口气,又道:“娘娘若几时想见魏贵人,奴婢为您去传。”
皇后道:“太后这些天还是很紧张,且等一等吧,我自己并没有什么,可他们都太小心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过了头三个月一切安稳,太后安心了就好。”
千雅笑道:“娘娘恕奴婢多嘴,如今瞧着,只有娘娘最气定神闲,太后也好,府里夫人们也好,都紧张得不得了,那天三夫人来还说,让奴婢把针线剪子都收起来。”
皇后轻轻摸了摸还未显形的肚子,笑道:“隔了十四年,我自己也紧张,可一想到是老天爷赐给我的,一定会保佑他平安。”
说这话时,有宫女来请千雅去说话,她在门前听了听,皱着眉头回来道:“娘娘,九州清晏纯贵妃那儿请旨宣太医,像是纯贵妃的胎不大稳。”
皇后奇道:“不是有太医专门照顾着她。”
千雅尴尬地说:“怕是太后娘娘的懿旨,都围着咱们这儿转了,纯贵妃若是找得到人,应该不会贸然来您这儿求。”
皇后叹一声,吩咐千雅:“你跟去看一看,就说是我的意思,伺候纯贵妃的太医不必再来长春仙馆,好生照顾纯贵妃。”
千雅领命,带着太医来九州清晏,抱琴很客气地招呼了她,但问起纯贵妃的身体如何,却闪烁其词,千雅最后到底从其他太医口中得知,纯贵妃身体欠佳,腹中的胎儿也十分不安稳。
话传回长春仙馆,皇后暗暗想,莫不是因为亲蚕那一日,她对皇帝用了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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