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故意弄出些动静,才端着茶进门,温惠太妃见她回来,便道:“你也该劝劝皇帝,不能对太后太失礼,虽说你们都有你们的道理,可红颜对太后的态度,我是不赞同的。我知道你心里有苦,可你到底是皇帝的妃嫔,总要做出些场面上的事,何必让自己叫人捉了短处。”
“是。”红颜勉强地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将茶水摆下,与弘历对视一眼,彼此暖暖地一笑,惹得太妃嗔怪,“还要在我这里眉来眼去,我还不知道吗,都是皇上自己惯的。”
弘历忙道:“皇祖母既是知道,就不要为难她,她就这一件事不足,可非要说不足,也不是她的错。额娘她什么都不缺,所有人都对她恭敬有加,红颜也是,您多心疼心疼她才好。”
“看看,皇上这些话可别到外头去说,叫人笑话。”太妃喝了茶,忽然想起一事,吩咐身边的嬷嬷,很快就有宫女取来一大纸包,嬷嬷小心翼翼地在红颜跟前展开,是一包各色各样的种子似的东西,红颜只认得那鲜红的枸杞。
温惠太妃道:“这叫送子茶,用沸水煮女贞子、覆盆子,枸杞放入碗中将煮好的药汁冲入,日日代茶饮,补肾强筋润肺舒肝,对身体极有好处。”
一听这茶的名字,就知道是求子的偏方,红颜的身体这些年都是何太医照顾,何太医也研究了很多方子,包括助舒妃产育的蒙古大夫的方子她也吃了,可没有一样是有效用的。既是太妃的心意,红颜还是会心怀感激地收下,但她心里明白,必然又是一场无用之功。
太妃却道:“这茶甜津津的,比吃药强,左右你每日都要饮茶,这茶男女皆可饮用,往后你屋子里就别折腾什么老君眉大红袍的,拿这当水喝,比那苦了心的汤药强多了。你也不必留心吃着,几时口渴了喝一碗便是,不吃也就不吃了,哪能喝几碗茶就有孩子的?名字好听,本质还是调理身子。”
皇帝便让嬷嬷去冲了两碗来,热乎乎的饮下,果然入口容易,没有汤药的难闻的气息和苦涩,还有枸杞子的清甜,弘历道:“往后你屋子里就喝这些,朕来了你也拿给朕吃。”
红颜觉着也不坏,满口答应:“臣妾记下了,这大概比折腾皇上爱的那些茶便宜多了,这会儿雪还没融化,臣妾就担心今年能不能得明前茶,皇上去年没得喝,后来还恼了不是?”
弘历冲红颜皱眉头,叫她别在太妃跟前提这些琐碎小事,显得他特别难伺候似的,温惠太妃笑呵呵道:“皇上得了红颜这样的贤内助,知冷知热地贴心,事事都为你想周到,实在是福气。搁在康熙爷那会儿,若是你那亲祖母,你才叫头疼。德妃姐姐她一个铜板都要和康熙爷计较的,要是折腾出这样的茶让她吃,她能问你皇爷爷讨一二百银子,说是自己开销不起。”
红颜饶有兴趣地听着,她特别喜欢听几位太妃说康熙朝的故事,总觉得皇帝的亲祖母是个特别神奇的人物,她能教育出最优秀的皇子,可也会在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上,像个平常妇人那样可爱又琐碎。
弘历笑道:“祖母她积攒下的,都是留给先帝和孙儿的。”他看了红颜,道,“祖母那样能问康熙爷讨什么,康熙爷一定心里很高兴,我们眼前这位,从来不知道要什么,朕想哄她高兴都不容易。”
红颜将送子茶的茶碗收起,睨了皇帝一眼便走,太妃见她离开,才对皇帝道:“我心疼她,总是有限的,一切还是要靠皇上。”
弘历神情略严肃,点头认真地说:“孙儿记着了。”
那之后,皇帝带着红颜一同离开平湖秋月,往近处的四宜书屋去说话,两人一待就是大半天,也不知道在里头做什么,只是羡煞旁人。
且说太后这边,为了戴佳氏推迟进宫的事不高兴,一直等着皇帝来给她个说法,这会子她刚刚从小佛堂出来,门前的宫人来禀告,说皇帝和令妃娘娘从平湖秋月去了四宜书屋,一时半会儿不会来凝春堂,太后若实在想见皇帝,不如大大方方地去请。
华嬷嬷搀扶着太后,感觉到她的手在颤抖,老太太果然气道:“请什么,做娘的反要低声下气去求儿子?他眼里只有那养过他的祖母,哪里来我这个生了他的亲娘?”
好在宫人早已被华嬷嬷屏退,这些气话没叫闲杂的人听去,可太后愁眉不展,凝春堂里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谁都晓得母子不和。华嬷嬷从前总是努力周全,心想着太后不管不顾,总要为皇帝想想。但是现在连皇帝都无所谓了,华嬷嬷若是做什么,反而多此一举,母子之间到了这一步,真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不过这天,皇帝到底是来了,他传了御膳到凝春堂,要陪皇太后用膳,更把颖嫔、白贵人几位年轻漂亮的妃嫔宣召来伺候,有旁人在他们不会拉下脸,皇帝也是故意这么做的,一餐饭吃罢太太平平,没有私下说话的功夫,皇帝便走了。
太后晚膳勉强吃了些东西,可因心情不好全堵在胃里,折腾到半夜也不能安生,连夜请了太医,皇帝不得不赶来,一并连愉妃令妃都被惊动,屋子里太医为太后放血助消化,她悠悠缓过一口气,华嬷嬷说:“万岁爷和令妃娘娘、愉妃娘娘在门外头候着,您见不见?”
“什么时辰了?”太后气息微弱。
“已经过了子时了。”
“皇帝明日还要早朝,你让他早些歇着去,愉妃年纪也不小了折腾不起。让令妃等在外头陪我,万一有什么事,好有个照应。”太后闭着双眼也挡不住心底的恨意流露出来,到头来,她还是要和魏红颜过不去,仿佛也只能和她过不去。
但华嬷嬷无奈地将话传出来,愉妃在旁不敢多嘴,红颜也不觉得有什么为难,就是皇帝都很自然地对她说:“你小心照看着,有什么事立刻派人来告诉朕。”一面吩咐宫人为令妃准备躺椅毯子和炭火,竟真的放心把红颜留下了。
而太后虽然故意留下令妃想要为难她,但她的确上了年纪经不起这样的折腾,皇帝走后不久就吐了,红颜进来帮着华嬷嬷一同伺候,太后初时推开她的手,后来也身不由己,反复折腾了几回,过了丑时才终于歇下去。红颜这一晚,是注定没得睡了。
隔天太后醒来时,屋子里已有充沛的阳光,外头安宁清净,她刚想喊人时,听见红颜的声音在说:“太后一夜没有睡,一定累坏了,姐姐不如让太后饱饱睡一觉,太医说了吃得不消化,就别再往肚子里塞东西,几时自己饿了渴了再喂不迟。药也伤身,不如等精神好些再送下去。”
便是愉妃的声音说:“你回去歇着吧,这儿有我呢。”
红颜则道:“皇上早朝前来过,太后娘娘没醒,若是醒了,姐姐替皇上问候一声,皇上说下了朝就会来。”
接着外面便有人离去的动静,愉妃在那儿说了几句话,再到床边时才发现太后醒了,忙问老太太怎么样,太后却道:“令妃昨晚,守了一整夜?”
愉妃颔首道:“妹妹她一夜没合眼,臣妾瞧见……她身上衣裳也换了,嬷嬷说您吐得厉害,都弄在她身上了。”
太后冷冷地别过脸去,又问皇帝是不是来过,愉妃虽没遇见,还是转达了红颜的话,没想到太后却冷笑:“谁知道他是来看我,还是看别人。”
愉妃无话可说,便笃定了多做事少说话,老太太也实在虚弱,不久后又昏昏沉沉睡过去,皇帝再来时,母子俩还是没遇见。
但皇帝把政务都搬来凝春堂做,还说要在这里住几日侍疾,再之后舒妃、婉嫔、怡嫔、庆嫔诸人轮流前来,太后也不好刻意再将红颜找来。
而那一夜红颜换衣裳时着了凉,当天回去就染了风寒,但她怕太后说自己太娇气故意装病,只让何太医开了方子喝几碗药,没有声张。
那之后十来天,整个圆明园都围着太后转悠,除了待产的皇后和坐月子的嘉贵妃,所有妃嫔都前去请安侍疾,而红颜的风寒也好了,舒妃和愉妃抱着十阿哥来看她,说起太后的事,红颜那晚亲身经历,不由得感慨:“太后年纪是大了,那日温惠太妃劝我,我现在觉得,自己何必和一个老太太计较得那么深。”
愉妃想起那日红颜走后太后说的话,话到嘴边还是咽下了,只道:“你做得本就挺好的。”
正说着,白梨从外头来,她本是被打发去凝春堂看看的,这会儿与愉妃和几位娘娘道:“奴婢回来时,见到那苏图夫人领着他们家小姐来了,听颖嫔娘娘说,是来伺候太后养病的,要住在宫里了。”
舒妃冷笑:“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太后这是和皇后娘娘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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