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儿满心不服,可不愿额娘再为她承受委屈,便朝太后磕头谢恩,口中念念有词。终于在红颜无限放低姿态的卑微下,在华嬷嬷不断地说好话下,母女俩得以全身而退。
离开宁寿宫时,红颜向华嬷嬷欠身致谢,嬷嬷却笑:“娘娘若是谢奴婢,奴婢在太后跟前反不好交代了,奴婢不过是不想太后太生气罢了。
红颜知道嬷嬷的好意,心中越发感激,也不愿在宁寿宫多停留,带着佛儿便走了。
母女俩回去的路上,佛儿紧紧拽着额娘的手,经过她刚才责罚宫女的地方,忍不住道:“额娘,是我不好,又让您被皇祖母责备,下回我一定谨慎些。”
红颜问她:“还有下回?既然知道错了,那回去是打板子还是跪砖头?”见小姑娘迷茫惶恐地眼神,又心疼又好笑,搂过心肝宝贝说,“傻丫头,你是为了弟弟才动怒,额娘谢你还来不及。再者,就是你把紫禁城拆了,额娘要碰你一手指头,也得先问问你皇阿玛不是?”
见额娘如此宠爱,佛儿心里的不悦散去,娇滴滴黏着红颜撒娇,太后不过是白白显摆了一场威严,对于母女俩,并无半点影响。而关于谣传十四是灾星的事,红颜驾到孩子,动怒镇压是一种态度,不予理会更是高姿态,那些人倘若真正畏惧十四阿哥的“魔力”就根本不会乱嚼舌头,难道不怕报应?他们不过是闲来无事,不过是想看延禧宫的人发急,既然如此,那就绝不能成全他们。
红颜对佛儿说:“你长大了,有些话额娘可以说得了。你看所有人都说太后娘娘与额娘关系恶劣,可你皇祖母是动一动手指头就能碾碎额娘的人,额娘为什么还能全须全尾活到现在?你皇阿玛的庇护是有,再有就是额娘不在乎,她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额娘都不在乎,那一切都是太后自己的事儿,与额娘没半点关系。”
红颜道:“人言可畏,那又如何?咱们就非要输?”
比起太后莫名其妙地把自己喊去教训,母亲这些话,才叫佛儿更受益,连关于上不上书房的事,也懒得向人解释。额娘一早就对她说,琴棋书画是为了让她在人生里有乐事可做,并不是拿来人前显摆的技艺,她是公主,又不是艺人。
虽然这件事红颜自己就妥善了,可还是在六宫流转,一直传到皇帝跟前,吴总管小心翼翼叙说里头的事,转达华嬷嬷的话道:“令妃娘娘没有与太后起争执,更没有让公主耍性子反抗,太后说什么便是什么,两人好好地就退下了。嬷嬷说既然娘娘这样的姿态,还请皇上斟酌,若非要为此和太后争对错,倒是令妃娘娘没意思了。”
弘历颔首:“你告诉嬷嬷,让她放心便是。”
吴总管领命,又道:“太后娘娘派人告诉皇上,忻嫔娘娘眼下将在腊月初分娩,眼下母子平安。”
弘历想了想,问:“朕是不是很久没去承乾宫了?”
吴总管道:“七月以来,朝廷后宫许许多多的事牵绊,皇上不止很久没去承乾宫,招幸后宫妃嫔也极少,太后当不会为此生气,奴才以为,娘娘不过是想提醒您一下,还有忻嫔待产中。”
弘历苦笑:“你不说,朕还真把她忘记了,既然提起来,你送些东西过去,就说是朕赏赐的。”不忘加一句,“给兰贵人也送些,也是朕赏赐的,往后忻嫔有什么,兰贵人也有什么,不必少不必差,一样就好。”
果然,当承乾宫收到皇帝久违的关照,可送来的东西却一模一样同样给了兰贵人一份,秋冬以来兰贵人也极少见到皇帝,本以为今天的好事也是冲着有身孕的忻嫔来,谁想到自己还能被皇帝惦记,乐得在忻嫔面前好一阵显摆,最后不得不被慧云劝走了。
然而忻嫔眼下八个月的身子,为了安胎几乎没怎么下床出门的她,比从前丰满了许多,昔日嘉贵妃所谓的手脚浮肿,所谓的双胸变大,这些她完全没经历过的事,都一一出现了。如今高高隆起的肚子,常常让她夜不能寐甚至呼吸困难,因久卧不动时常胃里的东西倒流出来,各种各样苦不堪言的折磨,才让她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被多次产育的嘉贵妃一眼看穿。
今日面对兰贵人的洋洋得意,她连生气动怒的力气也没有,万千委屈往下咽,一心盼着此番生下儿子,便能扬眉吐气。到时候莫说钮祜禄氏,就是魏红颜她也……可心里每每提起这样的念头,忻嫔都会问自己,令妃到底和她什么冤仇呢,人家明明什么都没做过。
数日后,皇帝再次送来赏赐时,另有消息说,皇上要去五台山。兰贵人捧着属于自己的东西,站在忻嫔榻边道:“眼下什么气候,眼瞧着风雪大作,皇上去五台山?”
皇帝当真要去五台山,宫里关于十四阿哥的谣言屡禁不止,弘历已无心为孩子为红颜去辩驳什么,想着不如带她和孩子出门走一趟,哪怕散散心也好。但毕竟有中宫在,弘历先来问过皇后是否愿意带着十二阿哥同行,皇后很淡漠地说:“天气越来越冷,经历这么多事,清儿身子有些虚弱,臣妾怕他经不起路途奔波,留下他在宫里也十分不放心,还请皇上见谅,恕臣妾不能随行同往。”
弘历本就知道皇后不会跟着去,虽然这对皇后不公平,但他当真满意皇后这样的存在。她守着自己的翊坤宫就过得很满足,不多事不惹事,更重要的是,在她面前,自己完全不必顾忌对红颜的好。但不论如何,皇帝还是会在乎失去的十三阿哥和五公主,可皇后太过冷漠的态度,反叫他不知如何表达悲伤和心痛,随着时间的逝去,便好像那两个孩子从未出现过一般。
皇帝在与皇后商议后,才来向太后禀告,他直言说既然人人都疑惑十四阿哥,他要带十四阿哥去请高僧看一看,请高僧以消灾吉祥神咒为小阿哥祈福为大清祈福,希望此番五台山归来后,给所有人带来吉祥如意。
太后见皇帝的态度,与那日魏红颜来带走佛儿时一样的谦卑顺从,不知是皇帝影响了魏红颜,还是魏红颜影响了皇帝,可这样美好的事在太后眼里就容不得,魏红颜不过是个妾,哪有做妾的,能做到她这个份上?可太后不能拦着皇帝去祈福,也实在没理由把魏红颜留下,她非要那么做,就等同和儿子撕破脸皮,现在弘历处处敬她让她顺从他,忻嫔生下皇子前,太后实在没得折腾了。
待得十月上旬,皇帝起驾往五台山为朝廷天下祈福,后宫妃嫔只带了延禧宫令妃,并她膝下三个儿女,想十四阿哥还在襁褓中,出生方满百日,帝妃就带着他舟车劳顿地出门,可见旅途疲惫比起宫里令人压抑烦闷的流言蜚语,根本不算什么。而皇帝显然也顾及孩子幼小,比昔日侍奉太后出行走得更慢,回想年初南巡匆匆来回,闹得随行之人苦不堪言,而今当时在乎的人就在身边,反是宫里那一个待产的,不值一提了。
忻嫔的恩宠轻重,最容易在这些事上体现出来,宫里人也算是看清了,她戴佳氏不过是虚有其表,关键的事皇帝根本想不到她,到如今也出不来一个能与令妃娘娘相比较的人物,她也好,那莫名其妙得宠的兰贵人也好,皇帝不过是给太后一个面子。
是以皇帝前脚才离开紫禁城,颖嫔几位后脚就来承乾宫冷嘲热讽,忘记了太后勒令六宫不得随意打扰忻嫔安胎,最后被太后罚在风雪里站了半天,一个个染了风寒倒下,心里头便越发憎恶忻嫔,对延禧宫那一位的嫉妒反而没那么强烈了。
而弘历带着红颜和孩子们出门,是虔心诚意礼佛祈福,皇帝规规矩矩,红颜也恪守本分,佛家清净之地如何敢造次。待得侍奉佛祖退下山来,才有几分游山玩水的心,且因路上走得慢,更能好好看看沿途风光,心情愈发得好。
离开五台山后走了两天,十四阿哥的乳母忽然病倒,小娃娃饿得嗷嗷大哭,皇帝命人到行宫附近寻找年轻产妇来喂养小阿哥,可一时半会儿哪里就能找得到,为了皇帝到此,本将附近村民百姓都暂时迁走,现在连人影都看不到,更不要要说为小阿哥找乳母来。
儿子哭得肝肠寸断,直叫红颜心都要碎了,皇帝听得哭声也是不安,此刻匆匆闯来红颜的屋子,一进门,却见红颜解开衣襟,弘历知道她要做什么,慌地转过身去,等他再回眸,孩子已经贪婪地黏在母亲身上。
红颜见他来,也背过身去,赧然道:“皇上,您先回避可好。”
但话音才落,孩子又嚎啕大哭,红颜根本没得喂养自己的孩子,终于忍不住也跟着孩子一起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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