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琪失笑:“你一下子说得这么直接,我如何回答你才好?这在宫里是无人敢提起的事,要说也是背过人去悄悄地说,还不能直接提起这几个字眼。”
青雀故意将四处望了望,满不在乎地问:“这里还有别人吗?”
永琪将她揽在身边坐下,说道:“先帝经历生死才坐上皇位,我虽没有亲眼见过当年,可皇阿玛他见过。康熙爷最后的十年里,他在宫里把什么都看在眼里,到了先帝那儿,又亲眼见他不断地打压手足兄弟。皇阿玛继位后便是施以仁政,直到十几年后皇额娘去世,才收紧了朝政。既然做了宽仁之君,又为何要收紧朝政?可见皇阿玛很明白,做皇帝太宽仁不长久,而他也完全能狠得起来。”
“大阿哥三阿哥,还有六阿哥的事。”青雀道,“不必你解释,事实都摆在眼前了,我知道你们几位皇子都不容易。”
“容易不容易,我竟也不知道。”永琪叹道,“也许真要等四哥退出去后,我成为了所谓的皇长子,才能感受到他此刻的压力,现在我也说不上来。”
青雀问:“四嫂希望你劝劝四哥,你打算怎么说?可我觉得她不是想你劝四哥不要动这个心思,似乎是想让我们帮忙,帮着如何把这件事传达到皇阿玛面前。”
妻子是聪明的,永琪亦早就想到这一点,他道:“但若直接送到皇阿玛面前,绕我们这一个圈子没意思,他大大方方带上我去求便是了,何必惊动你们?我看该是希望我们先问过宫里几位娘娘,看看娘娘们是否愿意为他向皇阿玛开口,如令贵妃,皇阿玛面前有什么事是不能与她商议的?”
青雀点头,但问:“那额娘呢,要不要也告诉额娘?”
永琪垂下眼帘捏着妻子的手说:“其实你我都明白,额娘那里帮不上什么大忙,我不怪她更从没想过要额娘做什么,额娘若能一辈子不为我操心,就是我的本事了。这样的事,与她商议既没有什么用,还会给她添烦恼。”
“我明白了,过两天我进宫,找个机会悄悄告诉令贵妃,看贵妃娘娘怎么做。”青雀答应着,想了想抱着永琪的胳膊说,“你不愿给额娘添麻烦,可你千万别绕开我,我这一辈子都要跟着你的。”
永琪笑:“傻话,不跟着我,你跟着哪个?”
如此,四阿哥想要出嗣履亲王府的事,且要等青雀将这话传到内宫,才可见下文,眼下内务府刚刚收拾出九州清晏里昔日纯贵妃的院落,挑选了合适的人手,将“养病”的忻嫔送了进来。没有塞在圆明园的角落里,周遭比邻就有妃嫔住着,从面上看,忻嫔当真只是“养病”,但却另有旨意,任何人都不得随意出入忻嫔的住处,外头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忻嫔从此与世隔绝,重演了当年纯贵妃的人生。
头一天有妃嫔在门前张望,想看个究竟,颖妃也仗着身份尊贵,大大方方地让门前太监放她进去,结果被皇后派人训斥,更罚她闭门思过三日,这才把其他人的好奇心压了下去。两天后新鲜劲一过去,想到忻嫔接下来的命运何其悲惨,再也没人好奇里头的光景,更有好几位住得近的,来求红颜把她们迁往别处。
这日皇帝下朝后,有几分头疼脑热,径直来天地一家春歇在红颜屋子里,红颜守在他边上说些有趣的话。抬头见樱桃在门前示意她出去说话,从她比划着的意思里,看得出是忻嫔那儿有麻烦,红颜回眸看了眼躺在身边的皇帝,便道:“有什么事不能过来说,在门前瞎比划什么?”
弘历睁开双眼,问:“怎么了?”
便见樱桃上前,躬身道:“万岁爷、娘娘,方才九州清晏传话来,说忻嫔娘娘打伤了伺候她的宫女。”
皇帝好不耐烦地背过身去:“这样的事,也值得来烦你家主子?”
“皇上好生歇着,臣妾让舒妃姐姐来陪您。”红颜温柔地说着,弘历因身上不舒服根本提不起劲,懒懒地就应了。
舒妃来时,红颜已穿戴雪衣风帽要出门,舒妃顺手将自己的手炉塞给她,也是不耐烦地说:“这么冷的天,你去做什么呢,让她死了才好。”
红颜把手炉塞进怀里,坦率地说:“让她死了我不解恨,知道她日日夜夜受着折磨才好。”
舒妃摇头,一面往屋子里去,笑着说:“可你并不是这样的人。”
这边有舒妃照顾皇帝,红颜便往九州清晏来,她如今贵为贵妃,一到这边,贵人常在们都纷纷出门来迎接,红颜不得不派自己的人前去劝说,让她们都回去别出来受冻,这才顺利到了忻嫔的住处,进院门,只见轻落凄凉,谁还记得昔日苏氏受宠的光景。
红颜指着院中空落落的地上说:“樱桃你还记得吗,当年夏日皇上为纯妃将池塘里的荷花搬来,一缸一缸地养在这里,我记得水缸的印迹留存了很久,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
樱桃没说话,搀扶主子往门里去,感觉到忻嫔的卧房里没有地龙炭炉取暖,就没有取下红颜的雪衣风帽,她便如此华贵雍容地进了门。
忻嫔被绑在了床上,没有自由,如不是厚厚的棉被盖着,冰冷如地窖的屋子,很快会让她生病甚至病死,红颜的到来,让宫女们想要送一盆炭火进来,可樱桃见主子没脱雪衣,便让她们退下了,更一道跟着出门来。
众人站在屋檐下,樱桃说道:“你们屋子里可别冻着,之前就说好的,该有的娘娘一样不会少你们。你们当中有人曾经伺候纯贵妃娘娘,该明白这里头的规矩,既然是自愿来的,就要安心当差。但也没说要把你们一辈子困在这里,想走就好好与我说,不想走就踏踏实实留下,不要动歪脑筋,里头这位什么下场,你们可是天天看着的。”
屋子里,红颜凑上前看了眼忻嫔,榻上的人气色倒比前些日子好,想她能打伤宫女,力气肯定不小,还以为这么清苦的生活会折磨得她奄奄一息,她倒是越活越精神了。
忻嫔的最被堵着,这些日子来她只有吃饭的时候能张开嘴,而吃饭几乎是被宫女们硬塞下去,不等她咀嚼完嘴里的东西,又重新被堵上了。如今过的日子,在不知情的眼里看着,是毫无道理地折磨一个柔弱的女人,忻嫔如此瘦弱能做什么,何必要把她五花大绑,何必要堵着她的嘴。
“过些日子,太医会给你送药来,喝了那些药,就再也不能说话了。”红颜道,“到时候就不必日日堵着你的嘴,这样太辛苦了不是?”
忻嫔不能动不能言语,她打伤了宫女后,那些人更狠地对待她,原本绑在床上还能翻动身体,现在一动不动,血液不流畅,她真怕自己的手脚要废了。此刻听见红颜的话,她呜呜地发出声音,奋力地扑腾着身体,可还是传达不出半分恨意。
红颜怀里是舒妃给她的手炉,恰到好处地温暖着身体,正如她们姐妹之间的情分,不会过热也不会冷,十几二十年过来了,是这辈子彼此最大的福气。可这样的福气,忻嫔从来没有,红颜也时常觉得,忻嫔哪怕不被囚禁束缚,她这辈子也只剩一个“惨”字,方才她对舒妃姐姐说,让她死了太便宜不解恨,似乎真的是这样的私心在左右着自己的决定,而她刻意把忻嫔放在九州清晏,也是要警醒这里所有的女人。
“所有的事,皇上都知道了,因为六公主的血脉被混淆,皇上很怀疑八公主是从哪儿来的。”红颜道,“但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八公主那么可爱善良,怎么能让她被你连累呢。”
忻嫔恨不得能从眼睛里飞出利刃射杀红颜,可现在的她除了受折磨,什么都做不了。
“我这会儿过来,不是来看你的,是给那些受惊的宫女一个安慰。”红颜道,“我暂时不想让你死,你活着还有用处,所以之后的日子你希望她们怎么待你,你就该老老实实的。不然她们打你虐待你,我看不见,也就帮不了你了。”
忻嫔又扑腾了几下,依旧什么也做不了,而红颜也没有多的话要对她说,皇后那些事她更不想提起来,对于忻嫔本就没有任何事需要交代,最多是八公主的事,而那孩子一早就是兰贵人抚养着,如今兰贵人正式收养公主,也是她对孩子一份善心的回报。
“好自为之吧,不过你真的死了,我也不在乎的。”红颜要走了,冷冷地说,“你剩下的人生,就是不能好活不得好死,记着了?”
走出屋子,外头有阳光照射,似乎比屋子里还暖和些,不知樱桃对这里的人说了什么,大家脸上的神情和刚来时有些不同了,红颜便不再多说什么,把带来的东西分赏下去,便匆匆离去。
樱桃担心主子心情不好,一路上陪着说些玩笑话,还未到天地一家春,便见前头走来俏丽的年轻小妇人,樱桃笑道:“主子,是五福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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