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章一只猪引发的惨案
“大人尽管放心,末将便是到时拼了这性命不要,也要完成大人交代的任务,将这封信送到赵大人手中!”虎大威铿锵有力地回答道。
洪承畴摇了摇头,“不必如此,若是有缘,这封信自然会到他的手中,如是无缘,那也是天意,没什么值得遗憾的,稍后的突围,还是注意你自身的安全要紧。”
虎大威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将书信揣进了自己的怀中。
他看着洪承畴,正欲开口说话,却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了巡夜打更的声音。
梆子声响传来,听动静,此时正是子时。
黑暗中的明军营寨,最外围依旧是如同往常一样,有一队队警惕的士卒在巡逻放哨,但是在营寨里面,各路兵马此刻早已准备妥当,粮草辎重收拾完整,士卒们亦都是严阵以待,早已做好了突围的准备,只待丑时到来。
突然,明军营寨的西侧传来一阵阵骚动,战马马蹄敲击地面的声音,士卒呐喊冲锋的声音,以及大队人马迅速前进的脚步声,在寂静一片的夜里,显得十分的刺耳和突出。
似是有人提前突围了!
洪承畴看了虎大威一眼,来不及多说什么,便三步并两步匆匆跑到帅帐之外,他放眼望去,只见西侧的某一处营寨内,突然变得一片灯火通明,无数明军士卒举着手中火把,在一员明军将领的带领下,惶惶然如丧家之犬般,拼命地向着远处的黑暗处逃了出去!
那正是山西总兵王朴!
猪队友王朴再显坑爹本色,居然提前一个时辰,不听从洪承畴的调遣,抢先突围而走!洪承畴唰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剑,盯着远处那个骑在马上的明将身影,目眦欲裂,“早该杀掉此獠!只恨本官一时心慈手软,以至坏了大局!”
愤恨之中,洪承畴心中亦是十分后悔,当初他顾及大局,也为收拢人心的需要,并未处分前日战败的罪魁祸首,在战场上临阵脱逃的山西总兵王朴,只是稍作惩戒了他一番。
结果没想到王朴秉性不改,在这突围的关键时刻,再次狠狠地坑了他,和所有明军一把,他的提前逃跑,把整个明军的战略部署全部给打乱了。
还没等洪承畴发布命令,王朴率先逃走的恶果开始显现。
黑暗之中,不明形势的明军士卒们,纷纷开始躁动了起来。
为什么山西兵先跑了?难道是自家总兵记错了时间?山西兵先跑,清兵势必会发现我等的突围行动,若是按照规定的时间逃跑,清军则必然早已有所准备。
难道,只能将错就错,跟着山西兵一起逃跑?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眼看王朴率领着山西士卒渐渐远去,距离山西兵营寨不远的蓟州总兵白广恩,有样学样,也急忙率军跟着王朴的队列,冲了出去。
这一下可就完全乱套了,随后宁远总兵吴三桂,也带着手下人马,在没有得到命令的情况下,开始突围。
吴三桂是洪承畴苦心孤诣打造出来的战场明星,亦是明军代表性的标杆人物,他的这一举动,彻底摧毁了几乎所有明军士卒的心理防线,随后马科,唐通两人亦是纷纷率领本部兵马,开始突围。
局势一片大乱。后世的老百姓们,很多人都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受到制约的顺序,反而会让事情进行得更加顺畅。
例如,坐公交车,同样的人数,排成队伍一个个上车,肯定比一帮人围着车门,你争我夺半天上不了一个人,要快得多。
同理,同样的十字路口,没有红绿灯的情况下,经常会造成堵车,大家伙堵在一起,进退不得,而有了红绿灯的指示,众人遵照顺序行驶,就不易堵车,交通也会顺畅的多。
然而这世界上,总有人觉得自己比别人聪明,喜欢破坏规则以自肥,王朴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十余万明军士卒,在黑暗中不辨东西,踉踉跄跄地寻找着求生之路。
原本明军后路就被清兵挖掘壕沟所断,能走的路本就不多,十几万人同时行动,顿时就把道路给堵得死死的。黑暗之中互相拥挤踩踏,无数明军被挤倒在地,最终被活活踩死。
场面已经完全失控,十五万大军,便犹如是十五万受惊的马群一般,只是凭借着本能,在黑暗中拼命地逃窜着,躲避着未知的,潜伏在暗处的敌人们。
洪承畴见状,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响,身子晃了晃,差点没当场摔倒,一旁的虎大威眼疾手快,急忙伸手搀扶住了他。
“大事休矣!”洪承畴喃喃自语。
“大人莫要惊慌,末将这便赶回营寨,率领手下士卒护送大人突围!”虎大威斩钉截铁地说道。
洪承畴望着乱成一团,只能任由黑暗中敌人宰割的突围明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今夜的行动,在王朴的率先逃跑后,由突围演变成了一场大溃逃,这是他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的情况。不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没多久,曹变蛟和王廷臣两将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洪承畴面前。
望着闭着眼睛,一副心如死灰状的洪承畴,曹变蛟不禁大吃一惊,“大人这是怎么了?”
“曹将军,来不及多说了,王朴率先逃跑,大人受了刺激……,我等三人还是速速护送大人突围吧。”虎大威说道。
曹变蛟和王廷臣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匆匆扶着洪承畴上了马,望着远处乱成一团的大队明军,虎大威禁不住恨恨地骂了一声,“王朴这混账,简直就是头猪!”
大队的明军犹如没头的苍蝇般,在黑夜里四处乱跑乱撞,被潜伏在路边暗处的敌军用狼牙棒,弓箭等一一轻易杀死,杀伤,惨叫之声不绝于耳,随处可闻。
这一夜,对十五万明军来说,注定是黑暗和血腥的一夜……黑暗中,十五岁的徐三跌跌撞撞地跟在伍长老高后面,一脚深一脚浅的,拼命地向着黑暗中跑去。
徐三家是军户,他母亲生下他就死了,他父亲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地把他养大,结果就在两年前,他的父亲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撒手西去。
父亲去世后,徐三便接替父亲,成为一名普通的大明士兵。
虽然依旧是吃不饱,穿不暖,但总算是有个归宿,不至于流落街头。
作为一个好奇心旺盛的年轻人,有一个问题,徐三一直都想不明白。
他家附近的左邻右舍,有很多人都是做小生意的,这些人都是早出晚归,每日辛辛苦苦地出去挣钱,但徐三看他们的吃穿用度,似乎也没挣多少钱。
手头银钱窘迫,似乎才是他们的常态,每当徐三问起此事,得到的答案通常都是这样一句话,“税太高了,生意不好做。”
并且徐三听说农民的税更高,因为税太高,已经有很多地方的农民不堪重负,实在活不下去,结果聚众造反。
然而徐三还听说,收了这么多税的皇帝本人,据说也很穷,皇上都舍不得买新衣服,而皇后则亲自纺线,亲自帮皇帝补衣服,听说皇上的龙袍上,都有几十个补丁。
那皇上收的税都到哪里去了?
伍长老高告诉他,征收的辽饷,都给朝廷驻守在辽东的兵马用掉了。
“既然这么多税用在了军队身上,为什么我们现在还这么穷?”这是徐三当时问老高的原话。
老高盯着面前破衣烂衫,瘦骨嶙嶙,拿个打狗棒就能上街讨饭,叫花子模样的瘦弱少年,沉默了半晌,方才黯然说道:“那是因为兵饷都被猪给吃了。”
两年之后,徐三才知道老高口中的‘猪’,便是山西总兵王朴,但这却使得徐三更加迷惑起来。
王总兵那么瘦的一个人,老高为什么要称呼他是猪?
朝廷发放的兵饷总是断断续续,并且数目也比规定的要少上很多,老高说这是兵饷的‘损耗’。
徐三也搞不明白,一千文钱,是需要经过多么巨大的损耗,能损耗成四百文。
再说钱是用铜铸的,一千文能损耗成四百文,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坚硬东西,能把铜钱损耗成这样。
到了年前的某一日,突然营寨里的每个士卒都得到了一两银子的饷银,还没来得及高兴,徐三便稀里糊涂地跟着大部队,来到了辽东。
徐三跟着王总兵,稀里糊涂地打了一场胜仗,随即又打了一场败仗,而现在,他又开始跟着王总兵逃命。
老高经常嘲笑王总兵胆小如鼠,私下称呼王总兵是个没卵蛋的懦夫,但徐三觉得,自己倒是能够理解王总兵的感受和心情。
因为一个清兵在战场上,能打过十个明军甚至是上百个明军,这一点徐三坚信不疑。
清军士卒每日大鱼大肉吃着,校场训练练着,身上的铠甲,武器也都是精工制作,铠甲坚固,武器锋利,出战之时,整个人都像是被武装到了牙齿般的猛虎一样凶猛。
而明军士卒个个跟叫花子似的,衣衫褴褛不说,每天连饭都吃不饱,饿得浑身没力气,一阵大风都能刮跑;
训练时间也非常少或是根本没有,他们平时做的最多的,便是自己想方设法在外面找的营生,以此来养活自己,此外,普通士卒还经常会被上官要求,去帮他无偿干活,比如帮上官种地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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