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坊一处宅院面前,朴素的马车缓缓而来。
江云亭撩开帘子,看着前方的院门,笑意自心底浮现,期待感溢满了心怀。
“姑娘,快去吧。”
仲夏在身后打趣,江云亭瞪了对方一眼,含羞带怯的一眼毫无杀伤力,反而让仲夏捂嘴偷笑。
帘子还未放下,就见到院门打开,有一文雅郎君走出来,正是慕子明。
文质彬彬的模样一如记忆里的那人,江云亭舍不得移开眼,下一瞬,就见到那人身后又走出一个女子。
隔着些距离,她听不到两人说话,却能见到慕子明低头时柔情似水的面容。
袖子遮掩下,他牵起那女子的手,在女子的面颊上落下旖旎的一吻。
那神态,珍重异常。
她见到,那女子抬头,面容娇羞,眸中是款款深情,媚色无边的面容上有着甜美的笑靥。
那笑容作刀,撕碎江云亭所有的梦境。
虚虚的一抱,诉说着两人的情意。
慕子明站在门口,目送那女子离开才转身进屋。
江云亭跌坐在车内,她捂着心口,窒息感传来。
一张芙蓉面白如冬日雪。
她揪着自己的心口,手指绷紧,脑海中回放的刚刚的那一幕幕,苦涩自眼底溢开,再也无法遮掩。
心底的期望,被狠狠敲碎,疼的她浑身轻颤。
恍惚中,她想起两人的过往。
只是那人的面容在回忆中像是覆盖了一层雾,再也无法看清。
“姑娘,姑娘!”
仲夏没看到那一幕,见到江云亭的异样,担忧喊着。
而待江云亭抬眼时,仲夏见到自家姑娘眼底的泪,晶莹的泪珠坠在长捷上,眼里的脆弱压的人心尖都在疼。
“姑娘,要不改日我们再来吧。”
仲夏抓住江云亭的胳膊,却被拂开,脸上是执拗。
“不,就现在。”
她很想知道,见到自己此刻上门,对方那张脸上会露出什么错愕的表情。
她撑着自己站起来,下了马车。
整理好自己的衣裙,江云亭一步步走向那里。
明明很短的距离,在她眼里遥隔千里,沉重的双腿迈不开。
好不容易走到门口的江云亭,才发现自己肢体僵硬,仿佛灌了铅。
扯扯嘴角,江云亭想笑,笑不出来。
她抬手,落在门上。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后,响起了加快的步伐,她能听到那人正在快步而来。
“长乐,是什么东西忘……”
门从内打开,慕子明脸上还带着温柔的笑意,可他对上门外女子那一双烟眸时,他错愕张嘴。
下意识看向右侧街道,长乐郡主的马车早已离开。
他又观察江云亭,暗忖着江云亭可曾看到些什么。
而慕子明这些小动作,尽在眼底。
江云亭看的明白,对方见到自己时,没有半点惊喜,反而是恐惧和考量。
他不希望看到自己。
他望着自己,眼底有熟悉的情感,可那情感掺杂太多的东西,而她只是那些中小小的一部分。
“子明哥哥……”
她开口,声音暗哑,她想,她得用多大的力量,才能忍住喉咙中的咽哽啊。
“我找你很久了。”
“你为什么躲着我呢?”
心脏在刺痛,一刀又一刀的切割着。
“阿梨,我……”
慕子明想要回答,可他看着江云亭的清澈的眼,却什么都说不出。
阿梨,这一声如此缱绻撩人。
听着这个称呼,江云亭更是苦笑开,她抬着头,不肯让泪流下,却想起母亲的话。
“阿梨,你出生时,满园梨花盛开,可我更希望我的阿梨啊,不做这宅院中的风景,而是山涧野梨花,最起码,自由自在的。”
这是她的闺名,除开母亲,就只有慕子明会这般喊着自己。
可母亲已去,慕子明呢。
朦胧的眼落在这人身上,这人容颜不曾改变,可看着自己的眼神如此陌生。
“为什么?”
她听到自己在问。
子明哥哥,为什么啊,说好的风雨同舟,此生不负呢。
“阿梨,我。”
慕子明抿唇,见到不远处有人影晃动,他拉住江云亭,将人拽到院子里。
门合上,遮掩外面的视线,慕子明松了口气,转眼见到的就是江云亭嘴角的那一缕嘲讽。
两人一起长大,她懂他的心虚。
思及此,慕子明避开眼前女子那双藏着万千痛苦的眼,声音绷成一条直线,隐忍而沙哑。
“阿梨,我们进屋说吧。”
他再度伸手,想要像往常那样,拉着她走着,他记得她的手,软如云,葱白柔嫩,让他偏爱。
“进屋?”
“慕子明,你想让我以什么身份走进你的屋子。”
“是未婚妻,还是见不得光的故人。”
江云亭后退一步,甩开对方的手,让自己站在头顶那日光之下。
三月的日光,带着暖意,可她感受不到。
她是身处冰窖中的人,寒气侵袭身体,让她站不稳,而曾经给她温暖的人,近在眼前,却不可……触摸。
她看着那躲在屋檐下方阴影中的慕子明,问的直白,也问的残忍。
心口血淋淋的疼着,她木着脸,咬着唇,不让自己溢出一丝丝哭声。
少女的背脊,在细碎的光影下如此清瘦,却挺拔如竹,带着令人心疼的孤寂。
沉默在蔓延。
慕子明多次张嘴,却吐不出一句话来。
他深知眼前人的骄傲,绝不想听到一句谎言和敷衍,满腹才华,最终化作一句轻轻的话。
他说:“阿梨,对不起。”
他想,阿梨,你为何要现在出现呢。
再等等,等我春闱高中,再过殿试,等我娶了长乐郡主,在告诉郡主你的存在。
那时,我成了和郡主的好事,郡主那么贴心,一定会让阿梨留在他的身边当一个贵妾的。
而阿梨呢,阿梨懂事乖巧,一定能理解他的苦心吧。
可这些话,他不敢说出来,他的视线越过江云亭,落在这汴京繁华梦中。
他自视甚高,在南陵压着那么多的才子。
来了汴京,他也证明了自己足够出众,他的才华也能让汴京的天之骄子赞扬。
可那些高高在上的夸赞,在他眼里是屈辱。
他要的是志同道合的友人,不是心血来潮的施舍。
而这些,身处寒门的他,注定难于寻到,谁想和他一个无权无势还无财的人展望未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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