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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披着阑珊的灯光，可儿觉得走在风里，走的是风，停的是自己。像沉到河底的郁闷，流走的是水，留下的是自己。真想静止下去，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为什么自认洒脱的自己，最终也不得不为了世俗的眼光背上婚姻的包袱？可儿打开了发件箱，突然想给吕导发个短信，天南地北的人，没有任何关联，是否可以畅所欲言些？发什么呢？她想了想，发了这么一条俏皮的短信：“一零年的五月将至，单恋的我想问被恋的你，是否会带团来上海一游，难得的世博会哦。如果来了，记得苏州与上海不远。”
把手机放回包里，可儿继续安步当车。才走两步，信息的提示音响了，她连忙掏出手机看回信，心里竟有一丝隐约的期待与喜悦，她来不及分析自己，急切地看下去：“有机会一定会去的。云南的我记得苏州的你。”
可儿笑不可溢。她又按下输字键：“很抱歉夜晚打扰你，不会让嫂夫人不高兴吧？怎奈我本想控制在‘暗链’阶段，但那么多不争气的直白表示之下早成‘明链’了。”可儿没有收起手机，她猜对方会马上有回音的。
果然，片刻后，回信到了：“单身的我要告诉想得太多的你，你的嫂夫人尚在我的寻觅之中。”
可儿合上手机，不再发送，人与人之间，她一直相信，不能交往甚密，哪怕只是发发短信也是同理。最好的关系是不要远到遗忘，不要近到防御。其实她一直很向往这种跨越地域、超越性别的友情，不必有见面窥见现状的烦恼，又可以适时投送些暧mei的糖衣炮弹，因为时空地域的阻挠，别人也不会信以为真，跑到现实里来要求兑现承诺。足以温暖偶尔的虚荣心和情感空缺。这大概是这个烦闷的夏季唯一能让她笑得起来的事了。
第二天如约而至。虽然这是一份契约婚姻，但是也关系自己很长一段时间的命运，为显示慎重，可儿一改平时T－恤加牛仔的随意装扮，难得地穿了一袭套裙。她选了套黑色的，一向粉色鹅黄浅绿随性惯了，难得穿上黑色，显得高贵些，也感觉高挑些。胸针是镂空雕琢的桂花花型，细致精巧。她选了一副流苏状的长坠式耳环，坠饰上细致地雕刻着细碎的桂花图样，别致精美。桂花象征着富贵长久。她倒不稀罕所谓的富贵，反正范家钱财她是不会动一分的。但她希望自己能凭借双手和智慧挣得更多些，这样父母也不用为常年的医药费总是愁眉苦脸了。每次可儿把杂志社赚的钱带回家，母亲就总是歉疚，说动用了女儿的嫁妆钱。
她把头发都盘起来，不再清汤挂面，也不再马尾高song。她脱掉一贯的运动鞋，换上高根细尖的皮鞋，配上长筒袜，她从镜子里打量了一番，有些亭亭玉立、大家闺秀的模样了。以前她一直认为自己顶多只是个小家碧玉，怎样的衣服都陪衬不起来。所以这套妈妈帮她相亲买的衣服，从来没穿过，没想到今天派上用场了。她突发其想，吕导曾称她为小才女，一般称女子有才，总是因为觉得她的容貌没什么可以赞赏的余地才说的。如果又没貌又没才那就勉为其难改赞有气质，其实气质是个太个人化的说法，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谁也没给气质固定过任何一个框架，就连街头扫街的大婶你也能这么说：“哇，你看她这扫把一拿，往那儿一站，多有气质！”但凡有点姿色的女子，人家都是先暂容貌的。由表才能及里嘛！什么都得从面子做起。
要是吕导看自己这样的装扮，还会只注重夸赞她是才女吗？她有些后悔云南那几天千篇一律的T－恤＋牛仔了。可是马上她又觉得自己无聊了，一个旅途窗边一闪而过的背影而已。有必要这样患得患失吗？
整装完毕，她带好身份证、户口本来到民政局，发现范雷已经靠在车边等待了。“真巧，我也刚到，才停好车。”他微笑着说。
可儿看看他车边地上，已经有了两根烟头。她假装没看见，未置可否，但她知道他已经提早到了，等了两根烟的功夫。她自我解嘲地笑笑，这种有钱人，有的是大把的时间挥霍不去，不像自己，一分一秒都得算得准准的，为衣食奔波。
范雷从她一闪而过的视线中读出了她的蔑视。他顺着她扫过的目光看过去，干净的地面上赫然两根烟头，他慌忙在她转身走向民政大厅时拣起烟头，是等得太心急？起码的公德心都急丢了！他有些懊恼，为什么自己在这个丫头面前竟然乱了分寸？
范雷匆匆赶上可儿，适时为她推开大厅的门。
可儿一阵冷笑。这家伙连起码约会的接送都不屑去做，却把这些推门拉椅子的表面文章做得恰倒好处！看来不用担心他在爸妈面前露馅儿，他会把所有外人看得见的细节表演得丝毫不差。而真正的相处中，他大概能做到互不献殷勤。比如今天来民政局，自己租房子的地方离这里好几站的路，他有现成的车却提都不提接一下她。昨晚出了茶座，他也是如路人般让她独自离开。看来这会是一份理想的契约婚姻，他会是一个遵守契约的人，冷血、虚伪、浮于表面。
直到签完字留完印，可儿还是有些恍惚，这样，一生就算定下来了？很多情侣，寻死觅活的，为的就是缺少这一份自己手里的证件？她看看大红喜庆的结婚证，看看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的范雷，她不敢置信，她想范雷也是同感吧？这样两个互不了解，几乎算不上认识的两个世界的人，转眼间，因为这一纸证书，就牢牢地系在一起了吗？
她看看天，还是那样的蓝；看看云，还是那样的白；感受风，还是那样温柔，阳光，还是那样灿烂。可是一定有什么不对了，有什么变了。
“那好，再见。你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搬到我那里去。这是地址，我会空出你的房间整理好，等待你入住。这是大事，几天以后，邀请双方亲朋好友，在酒店接受大家祝福。你最近要休息好。我不希望我的客人看到一个不修边幅、形容枯槁的新娘。”范雷挑要点尽量简洁地说。
“怎么了？已经在对我提希望，讲约束了吗？”可儿怒从中来。
“可是婚礼是你我都必须向公众交的一份答卷。如果这些都不在意，你何必绞尽脑汁搞这份契约婚姻？”范雷冷冷地反唇相讥。
可儿语塞。是的，这是她需要的一个豪华表象，向亲人有所交代的盛大婚礼。她咬紧嘴唇不吭一声，解下耳朵上的耳环。那细巧的桂花图案刺痛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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