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没有血糖治疗仪,但从症状可以判断出,江月白这老爹的血糖已经相当高了。
胡霁色开的食谱方子拿去,让他戒粳米,戒精面,选了几种糖分低,纤维高的粗粮作为主食。除了糖,连盐都严格控制。
老实说,人生在世,不过吃喝二字,做人做到这份上,也确实没什么活头了。
像那陆知府,他的食谱要宽很多,尚且哭爹喊娘。
可这宣仁帝听了,却是眉头都没皱一下,只吩咐女官去办。
胡霁色看他如此配合治疗,心下惊讶,此人看起来应当是有着非常人之自律,可又怎么会得如此严重的富贵病?
另外胡霁色开了最狠的清血药方给他,并且制定了非常严格的作息时间表。
等这一切都做完了,胡霁色道:“您已经病入膏肓,这些不过是控制不再恶化。真的要把血糖降下去,得给我一点时间,我要养药。”
她一直口无遮拦,那中年宫女都已经无力再骂她“大胆”了。
靳卫问:“养什么药?大概要多长时间?”
“快的话五天,慢的话七天。”
靳卫扭头看了床上的宣仁帝一眼,道:“可以,你所求我们都会尽量满足。但你也需记住,你说话这般口无遮拦,不处置你是陛下爱才,若你治不好陛下,你的命就交代在这儿了。”
胡霁色也算是看出些门道来了,此时就毫不客气地道:“若是陛下不想听实话,民女就不再说了。”
靳卫:“……”
胡霁色长叹了一声,也不知道该可怜那些太医,还是可怜这皇帝。
大约到现在,也没人敢告诉他,他已经病入膏肓了。这能怎么办啊,说了甚至要被入罪。
瞧瞧他身边这些伺候的人,甚至理直气壮地觉得,一个大夫如实阐述病人的病情,是“大胆”,是“放肆”。
最终还是宣仁帝亲自道:“罢了,就让她治吧。”
治不好怎么办?
他没有讲。
但潜台词也许就是,“把人头交在这儿”。
胡霁色提笔写下了自己所需要准备的东西,交给了旁边的靳卫。
靳卫深深地皱眉:“你要元水干什么?”
元水就是水银,在这个时代属于一种非常罕见而且昂贵的材料。
胡霁色早就想要一个,不为别的,就为制造温度计。
但因为材料难找,工艺太复杂,一直没能得逞。
“不用药,我要做一个小的火齐来测量温度。”
火齐,就是这个时代铁匠测量温度的说法。老道的铁匠是可以根据火焰的颜色来非常精准地判断温度的。
但是系统化的工具这个时代还没有。就连平时判断病人是否发烧,也是靠所谓的“尺热”和“尺不热”来判断。说白了就一句话,靠手感。
靳卫留了个心眼,道:“我会全程看着你养药。”
胡霁色笑了笑:“随你便。”
她不但不介意,甚至会把他当下手使用。
其实在没有胰岛素的情况下,治疗消渴症绝对是一大难题。
不过不管是后世存在的记录,还是现在最完善的古籍里,都提到了一种相当于蘑菇培养液的治病方子。
看似复杂,可对于胡霁色这种做惯了实验的人来说,问题还真不大。
唯一的问题是,没有实践过,效果如何还尚未可知。
胡霁色写完了单子,就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靳卫正在对这单子,此时闻言就一愣,抬头看了她一眼。
胡霁色试探地道:“你们叫我来,不是为了看病吗?看完病,我也是要回家的。毕竟我也是有家有爹娘的人。”
靳卫道:“治好陛下的病,少不得你的荣华富贵。”
胡霁色皱眉道:“我只想回家。”
靳卫不答,收了单子就走。
胡霁色干脆就去找病卧在床上的宣仁帝:“陛下,治好了您的病,民女就能回家了吗?”
“大胆!”那宫女又训斥她道,“哪里有你跟陛下讲条件的余地!”
胡霁色是不怕的,她道:“请陛下给个说法。”
宣仁帝道:“你的胆子真是不小…… 也罢,朕许了你,此间事了,朕让你衣锦还乡。”
胡霁色皱眉,什么叫“此间事了”?
但再多说无益,再说下去,她怕这些人会开始拿她家人的命来要挟她了。
她只是认真地道:“民女听说君无戏言,希望陛下说到做到。”
宣仁帝猛咳了几声,女官连忙给他递了水。
这时候靳东就道:“陛下,臣这便带她下去准备。”
似乎是怕她再说出什么要命的话来,靳卫连忙拎着胡霁色就出去了。
等宣仁帝狼饮了整杯水,才叹道:“怎么会是个这样的性子……和天泓倒有些像。”
女官道:“乡野村姑,不知进退,陛下真要进她的药吗?”
宣仁帝长叹了一声,道:“可她是唯一一个敢跟朕说实话的人了。”
女官道:“她说的未必是实话,或许是在危言耸听……”
宣仁帝有些恼火,道:“你们是不是以为朕瞎了,就傻了?!”
女官吓得连忙跪下了:“奴婢不敢!”
“朕已经瞎了!脚趾头也坏了!每日能坐着的时候不过一个时辰!这都不叫病重,那怎么叫病重?!是不是要等朕入土了,你们才相信朕是病重!”
女官瞬间被吓得瑟瑟发抖,连忙道:“陛,陛下,奴婢,奴婢只是不愿意相信陛下不好……况,况且,她是二殿下的人,恐怕,恐怕……”
话未说完,宣仁帝直接拿起手边的瓷枕就砸在了她头上,瞬间把她砸得头破血流,昏了过去。
旁边的宫女连喊也没敢喊一声,只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朕已经是个要死的人了,何须一个村姑再来谋害一番?无知!荒谬!就,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群奸佞,朕才,才……”
脾气没发完,他自己倒先累得喘不过气来了。
……
胡霁色正和靳卫站在花园里对单子,突然就看见几个太监模样的人抬着个浑身是血的人出去。
她惊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过去看看。
胳膊却突然被人一拉,就给带了回去。
她诧异地回过头:“我想去看看还有没有救。”
靳卫的眼神有些冷:“陛下赐死的人,不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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