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公公正在说话的音阶突然被打断,人愣了一下。
很快又若无其事回道:“明姑娘多虑了,奴才只是就事论事,怎么敢怨怪姑娘呢。”
明媚儿轻咬唇内软肉,心里也很不好受,努力把情绪压了又压。
“汪公公,我知道您和李嬷嬷交好,她也是您特意调到我身边,想为她谋个好前程的。”
“可惜我不争气,连累了她。”
“……”汪公公没有说话。
他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想要把这篇翻过去是易如反掌,可是他沉默。
明媚儿也能理解他。
“对不住了汪公公。”
“后日入了黄昏还想请汪公公再来找我一次,或是让您信任之人来一趟也好。”
“我有东西想劳烦您转交给李嬷嬷,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明媚儿面上甚至露出两分哀求之意,汪公公想拒绝的话都梗到脖子里说不出来了。
憋了半天发出一个“恩”就走了。
明媚儿长长呼出一口气,心里总算是落下一桩事。
接下来两天。
明媚儿总是找着借口出去,平儿的不满都快写在脸上了。
她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像李嬷嬷那样对她,如平儿这样是再正常不过了。
过程很是坎坷,但结果是好的。
四个曜变天目茶盏,换回了两百两银子。
这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她把其中二十两赏给了平儿,她这才恢复了原样。
而后一百八十两,她尽数转交给了汪公公,让汪公公转交给李嬷嬷。
汪公公看她拿出这么多银子,虽疑惑但也没有多言,拿着钱就走了。
态度总算是好了一些。
明媚儿也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其实她还想回报夏家些东西,只可惜她联系不上夏长青那条线,若是贸然送银子过去,恐怕也说不清楚。
只能再等机会。
日子就这么平平无奇地过着,很快一个月就过去了。
景文帝也再没来看过她。
但对于明媚而来讲,母亲安康,没人针对她,就是最好的日子了。
什么天子荣宠,如果不是迫于无奈,她是半分都不想沾染。
她…总归是要离开的。
“呕——”
一阵恶心从心底冒出来,连带着胃都犯酸水,忍不住去痰盂盆里干呕。
“明姑娘,周太医来为您把平安脉了。”平儿进屋回禀。
明媚儿理了理衣服:“进来吧。”
说罢就懒洋洋歪在小榻上,倚靠着桌子才算有些力气支撑。
近些日子肚子不见大、但人是越来越疲惫。
“明姑娘恕罪,今日宫里进了几位官家女子在西太后宫中。”
“西太后唤微臣先去为其把脉,那边事了才来,所以有些晚了。”周太医先是恭顺地解释自己为何迟来。
又是把脉枕拿出来,让明媚儿把手放上去。
只是他刚把手搭在明媚儿的脉搏上,眼睛兀的瞪大,手像是摸到了滚烫的开水,飞快拿了回来。
“周太医,怎么了?”
明媚儿也被他这样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坐直了。
“可是…孩子有不妥?”
周太医放下的手还有几分颤抖,努力压抑着,才勾起一个笑来:“无事,只是微臣刚刚突然手麻了一下。”
“请姑娘再伸出左手来。”
他故作镇定,又摸了左手的脉搏,呼吸都粗重几分。
不信地又去摸右手,来回换了三次,才哑着嗓子道:“明姑娘胎象稳固,尽可放心。”
明媚儿微皱着眉头,对于周太医的话很不相信。
但是如今又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将就着敷衍:“好,那我就放心了。”
“劳烦你了周太医。”
“微臣本分。”
“此间事了,微臣告退。”
周太医颇有些魂不守舍地退下了,平儿跟在后面去送。
她几次想张嘴,对上周太医额头上的汗水,又把话都吞回去了。
天色越来越深,宫内四处都点起了烛火,尤其是太和殿,竟然被无数蜡烛和夜明珠等新鲜玩意儿照得如同白昼。
后宫妃嫔、乃至许多皇亲贵胄和天子近臣都携带家眷入内落座。
今日,是太后寿诞。
戊时,寿宴正式开始。
景文帝、沈皇后一人一边,分别扶着西宫太后缓缓走进。
众人纷纷跪地行礼,异口同声,十分严整。
皇帝和太后坐在了主位之上,皇后侧位,再下首则是庆安三公主及其子达奚、庆乐五公主、宁妃、文昭仪、肃美人、皇家女眷、近臣家眷等人。
景文帝右手边则是以恒亲王为首等诸多皇室男子和近臣等。
每一张坐席的安排都十分有讲究。
“诸位免礼请坐。”西太后笑容慈祥免了众人礼数。
“今日是哀家四十二岁寿诞,不是整数,原不想大办,只是也许久不见你们,甚是想念,故而借生辰与你们聚一聚。”
“……”
西太后说了许多场面话,可谓是极尽慈爱,远不是从前那个雷厉风行叱咤朝堂的摄政太后了。
景文帝和皇后也先后说了些话,领头先为太后祝寿,把整个环节推到了高潮。
随后众人也捧着太后、景文帝、皇后说,一时之间觥筹交错,好不快活。
丝竹管弦之声,声声悦耳。
只是恒亲王一身玄服,一直板着脸,也不饮酒,只是偶尔在太监的伺候下吃两口菜。
惨白的脸虽然俊俏,但也因为过分的白,像是地狱的恶鬼,前一秒让人怦然心动,后一秒让人心脏胆颤。
他和整个挂着红绸缎喜气洋洋的宴会氛围格格不入。
在场众人却都已经习以为常。
恒亲王是东太后所生嫡长子,原本是最有希望继承大统之人,却在十岁时冒进,过分练习马术。
结果马儿突发疾病发狂,把他跌落摔断了腿,从此腿落下了残疾,走路便是一瘸一拐。
彻底失去继承大统的资格。
他也终日开始坐轮椅,闲着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闭门不出。
一年只有重大宴会,实在推脱不开时,才会出席。
为了腿,也不能喝酒吃荤腥,只不过是当个摆设。
“娘娘,那位有要事想求见娘娘。”
“只是宫门要下钥了,他不能久留,特意让奴婢把这交给娘娘。”
秋菊悄悄走到沈皇后身边,不动声色趁着给她布菜的机会,递给她一张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纸。
沈皇后接过,随意看了一眼。
倒抽一口冷气。
还好在丝竹管弦下并不惹人。
她努力压住震惊,手心渐渐渗出汗、揉碎了纸。
直至纸张灰飞烟灭。
“明日叫他来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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