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要多大勇气,才能让一个骄傲的男人说出“不配”这两个再简单不过的字,狗娃现在是难以体会的,但有一个感觉很清晰,对这个人的讨厌之情少了一丢,但仍然很多,“你知道就好,娘是爹的,永远都是。”
范和转头看来,但无意与一个孩子争执一个、没谁比他更清楚答案的问题,况且,现在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摆在眼前,“那边有人打起来了。”
“小胖子他们?”狗娃现在只关心隔壁那家人的去向。
范和摇头,“应该不是,看着像是赵五跟几个外乡人。”
他口中的赵五,是赵老爹的五儿子赵震。赵家五兄弟,赵山、赵虎、赵河、赵豹、赵震。名字简单,没有故弄玄虚舞文弄墨,和这山野也配,唯一让人不解的是,名字是散的,并未按着顺序来。不止一个人问过赵老爹,老人家从来都是一句,“顺嘴取了,没那许多讲究。”
究竟多少人信了,不得而知。
狗娃自然不会纠结别人的名字,要有想法,也是先紧着自己来,所以他更关注的是,“是那些恶人?”
情绪没有变得激动,也没即时冲出去,范和在心里暗暗点头,那些话,终是没有白说。虽然小家伙还是不自觉攥紧拳头,身体仍会微微颤动,但对一个小孩子来说,已经难能可贵了。
“不是,这几个,我打的过。”
这话听着别扭,不知该夸他厉害,还是笑他怂,但知道不是那些人,狗娃绷直的身体自然而然舒缓下来,“那你为什么不去帮忙?”
“我为什么要去帮忙?”范和反问。
狗娃也寻不着过硬理由,只是说,“都是乡亲,我爹说了,就该互帮互助。”
“我不是你爹,没他那么多好心,愿意伸手帮一下的,从来都没有几个。”范和说完,伸手摸摸他头,“这世道想活着,你得学的像我一样自私才行。别什么事都管,什么忙都帮,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狗娃把他手拍开,抬眼,“所以你娶不着我娘。”
这一刀扎的够狠。
范和咧咧嘴,“小兔崽子……我是为了你好。”
恩将仇报,不过如此。
狗娃撇嘴,四下扫一眼,打院里捡根棒子,挥舞两下,够长,也趁手,便往院外跑,“他们在哪儿?我去帮忙。”
“站着不动,他们很快就过来。”范和微笑着缓步跟上去。
外面山道上。
“混账东西!快去帮老五!我都黄土埋脖子的人了,死了也不打紧!”赵满堂给儿子儿媳架着,一个劲儿嚷嚷,想坠地上不起来,始终不能得逞。
后面还跟着三四个小孩子,连推带顶,其中一个喊,“爷爷你就快走吧,别给五叔添麻烦,慢了大家都要死了。”
就这两句来说,似乎大人还没小孩明白事。
在他们更后面一些,赵震和另两个汉子奋力抵挡着六七个人的围攻,刀来刀往,都是拼命的架式,凶险异常。
因为大家手底下功夫差不多,人数便成了胜负关键,要不是赵震几个拿命在拼,对方又仗着胜券在握,不想过多损耗,一点一点磨着他们,大概生死已决,现在也是多撑片刻少撑片刻的区别罢了。
“老五,你糊涂!糊涂!还不带小的走,磨蹭什么!”赵满堂犹在挣扎,“谁更该活,是你不知道,还是你爹没教你!”
当!
赵震奋力砍出一刀,却给两把刀逼回来,这时想脱出战圈,马上就能身首异处,只能咬了牙继续拼命,命拼掉,就无愧,能不能把人救下来,现在而言,已经不敢去想了……想了,怕无力出刀。
“爷爷快走!”十来岁的小女孩回头望一眼,立刻转回来推人,心急没站稳,滑趴在地,但很快起来继续推。
“谁也走不掉!”前面又跳出三个人,提刀就砍,不分老幼,都在刀锋之下。
眼见有人绕到前面,赵良知道再也走不了,怒号一声,提刀迎上去。
气势够足,却给当先那人避开刀锋,一脚踢倒,接着,刀锋顺势劈下。
完了……
赵良脑中一片黑,仅余这个念头,手中刀本能上提,能不能救自己一命,根本不用去想。
“爹!”是女儿在喊!
噗!
利器刺穿肉体的声音!
疼……嗯?怎么不疼?难道人死了,真的就再也无知无觉了?
噗通!
有人砸在身上,赵良才稍稍回魂,然后发现死的那个,其实不是自己。要砍他那人,此刻趴倒在双腿之间,姿势不雅,后心羽箭犹在震颤……救星到了?
同伴骤然倒地,剩下两人拿刀护住身体,齐齐转头,果见远处有人提箭搭弓,第二箭即刻便至。
不及多想,两人齐齐滚倒,翻到老人孩子身后,半跪而起,横刀便砍。
“呀!”女孩首当其冲,惊叫出声。
拦腰一刀,砍实了命肯定就不在了,由不得她不惊,但说要躲,她是没那个能力的。可出乎意料的是,有人动作比刀还快,棒子从旁边栅栏缝里捅出,正中她膝窝,地本就很滑,加上这下,她不受控制地扑倒,身体本来是扭着的,结果一下滚出去,躲过了这夺命一刀。
一刀不中,那人身子一拧,刀锋上扬,斜提而上。
当!
羽箭嗡鸣,竟将同伴的刀锋荡开,拦在他刀路上,当啷一声响,两人掌心都是一麻,差点握不住刀。
好大力道!
两人惊讶抬头,数十步外,射箭之人已经弃弓飞奔而来,蹭蹭蹭蹭,转瞬即至。
两人不敢耽搁,提刀而起,双刀齐出,一刀砍向十二三岁的少年,另一刀则奔向刚刚就该死掉的赵良。
来人太强,他们必须把有可能的助力先行砍去,不然形势于他们而言只能更恶劣。
在他们锁定目标的时候,后边同伴也一改缠斗之姿,刀锋瞬间狠厉起来,速战速决的意味很明显,可见他们对战局的走向相当清楚,节外生枝绝不允许!
然而赵震的反击也更凶悍,甚至是以命换命的打法,来人是谁,他已看的清楚,能不能活,就看他能不能撑住这一时半刻,所以,命拼了也罢!
另一边的战场,木棒又从栅栏里伸出来,故技重施,又把那少年绊倒在地。只是这次给自己招祸,刀锋追砍过来,劈开了栅栏,刀锋所向,是一个更小的孩子。
狗娃看刀斩来,想也不想,一屁股坐地上,往后倒翻,跟个球一样滚开了。
砍死一个小孩不难,只需跨过栅栏,追个三五步就行,但眼下这情况,值么?
“小崽子,早晚杀你!”两刀无功,那人恨恨骂过,转身去帮同伴。
狗娃爬起来,捡回棒子,眼珠子四下乱蹿,寻找用武之地,至于那边的范和,他根本不担心……死了才好。
赵良毕竟不是小孩子,那一刀砍来,拼着臂膀受伤,硬是挡了下来,等第二刀砍来,已经与他关系不大了。
以前总听大哥他们说范和厉害,轻易不要招惹。但怎么个厉害法,一直不曾得见。往日里进山狩猎,人家要么独自一人,要么和况平一起,理都不理他们,想见识也难,但就在刚刚,怎样厉害才算有了直观的感受,毕竟刀锋就擦着他脸过去。
鼻子差点被削掉,耳朵也被刀锋碰撞地声音震的嗡鸣一片,但他还来不及害怕,那把面皮刮地生疼的刀风已经荡开,擦着眼皮横转,把人逼退。
当当当,连递三刀,那凶悍地匪人连退三步,等第四刀斩下,竟是连刀和脖子一起断了,匪徒同伴拼命赶来,竟也是救之不及。甚至转眼间,落到同样境地,接不住三刀,一样被砍翻在地。
赵良看的呆住,那不是多精妙的刀法,甚至一刀一刀,都简单地过分,三岁孩童都会,可那刀势之猛,凌厉太甚!
呼!
范和吐口气,刀锋一转,血滴在地,腾腾腾奔跃起来,临近战圈一声吼,刀锋狂卷而下!
当当当当当当!
金铁交鸣,再无一刻停歇!
那一人一刀,如同疯魔,于众刀中砺锋,于众人中扬势,凶霸狠烈,压地敌人透不过气来。
嗤嗤嗤嗤嗤嗤!
割裂声不断,血一蓬蓬溅起,自己的,敌人的,混在一起,面如修罗,染出夺命的面孔。
嗵、嗵、嗵……
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带着不甘,带着不解,永远地闭上眼睛,终结在这小小山村。
噗通,最后一个匪人弃刀跪地,放声大喊,“五哥,饶命!”
嗡!
刀锋悬停于头顶,震颤不已。
他忙五体投地,不敢抬头。
范和握刀,转头看向倒在一边的赵震。
刚刚大家都在拼命,谁身上都挨了刀,赵震也不能幸免,但他并不亏,砍死一个,半死不活一个,这时倒压在那个身上,见范和望过来,调转刀锋,噗地从那人脖颈处切下,不管刚才死没死,现在肯定活不成了。
刀扎进雪泥里,他暂时没力气拔起来,松开刀柄,指指那伏地不起地人,“赵二多,后街赵瘪咧家老二。三年前入了大龙山高黎寨,据说混地不错。”
“混账东西,连自家乡亲都要害,就不怕祖宗不得安宁!”赵满堂在小儿子和孙子的搀扶下过来骂人。
范和收刀,退在一旁。
“满堂叔,二多也不想的,但当家的拿刀架脖子上,二多也是没有办法……不来,命就没了啊。”赵二多放声哭起来,“满堂叔,您就看在俺那没出息的老爹面上,饶侄儿一命吧!”
“你做了这等丧良心的事情,害那么多乡亲,如何饶你!”赵满堂大骂。
“满堂叔明见,侄儿的刀从没砍过一个乡亲,刚刚和五哥……也是出工不出力,侄儿再不肖,天打雷劈的事儿也不敢做呐!”赵二多能听出那一线生机,拼命把自己往好人堆里拽,只要老人松口,他就死不了。
“少说巧话,把山匪带村里,你就该死!”赵满堂看似不糊涂。
“侄儿该死,侄儿不对,但侄儿也是真没办法,叔,您就饶了侄儿这回吧!”赵二多把头磕地上,砰砰地响。
赵满堂看了不忍,转头看向亲侄子,“小五,你觉着呢?这孩子毕竟我看着长大,能不能……能不能饶他这次?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对不?”
这话对,但也得您能活着,才说的出来。
“叔,您最大,您说咋样就咋样。”赵震拄刀站起来,踉跄一步站稳,对着范和抱拳,“范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都是乡亲。”范和说完这句便转身。
赵震在后面问,“范兄这是要去哪里?大家都要走,可顺路?”
范和朝后挥挥手,“道不同。”
赵震“哦”了一声,走到赵二多身边,伸手拉他,“二多兄弟,满堂叔不怪你了,快起来,地上特么凉。”
“谢谢五哥,二多以后一定好好做人,再也不……呃……喝喝喝……”赵二多千恩万谢地从地上爬起来,赌咒发誓表心迹,可不等他话说完,冰冷的刀锋突然过来,轻松地抹断了他的脖子。冷气卷进,喉腔转声。
“小五,你……”看到眼前这幕,赵满堂手哆嗦着说不出话。
听着声音不对,范和转身回头。
赵震站那里咧嘴对他笑,“范兄,这次可以顺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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