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不深,目测也就七八米。坡度也不是很陡,抓着从崖壁里钻出来的树根,狗娃没费多少力气就攀了下去。
“这么一小沟,就给你吓得哇哇哭,丢不丢人?”
赵瓜贴在山沟一侧,两手抓着树根,抬脚往前面一指,“底、底下有人,我踩着了,太可怕了。”
他从上面滚下来,掉一个雪窝里,虽说哪都疼,但手脚都还能动,也不觉怎样。爬起来想招呼狗娃,却发现脚底下不太对劲,仔细一摸,竟然是个人,顿时给吓着了。
其实那人要能跳起来,甭管骂他几句,还是揍他几拳,他都不至于吓成这样。
你想啊,都踩身上了,还一动不动,那肯定不是活的。冒犯活的顶多挨顿揍,冒犯死的……谁晓得会不会带他下去见爹?他是想再看看爹,可他不想下去啊!青面獠牙的恶鬼,一个个可凶了!
狗娃当然没那么多无聊想法,蹲下来,扒开雪,的确有个人蜷缩在那里,看身形,竟然比他还小一圈。
如果是个大人,他也许就不管了,看着对方也不大,顿起同命相怜之心——万一哪天他也于无人处倒雪窝里,是不是同样的下场?
“瓜蛋,搭把手,刨他出来看看。”
“你是不是闲的慌?万一刨个恶鬼出来可咋整!”赵瓜显然觉得这提议不怎么靠谱。
“真是恶鬼,你踩了人家,还能跑的了?”狗娃说,“刨出来看看,没救就埋了,也算功德。如果有救,那可是七级浮屠。”
“浮屠是个啥?”赵瓜问。
“呃。”狗娃想了想,“记不得,但肯定是好事。”
“好吧,就听你一次。”赵瓜被说服了,但依然要留后手,“如果真有恶鬼,俺掉头就跑,你可别怪俺不讲义气。”
“少废话,快点刨。”狗娃回来就是给范和起坟,他埋了爹,自己也该埋了他,才两不相欠。所以是带了铁锹的,刨起来很快。
“惨了。”赵瓜低头刨了没几下,就又叫起来。
“又咋了?”狗娃真想拿铁锹拍他。
赵瓜指着坑里那人,“你小媳妇没了。”
“……”狗娃瞅瞅手里的铁锹,觉得刚刚没真给他一下,绝对是重大决策失误。
只是等把人弄出来,他也有些讶异,这团小小身影竟然是小妮。记得那晚山匪一来,王大贵就带着他们跑掉了,见机之快,没谁能比的过。按说一家都该很安全,怎么小妮会在这儿?
“狗子,还有救不?”不得不说,赵瓜的想法比他实际、靠谱的多。
狗娃也反应过来,小妮怎么会在这儿,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但能不能救过来,好像跟他关系也不大。不过既然是邻居,顺便看看也行。
蹲下来又是摸又是按,最后才得出结论,“好像还有气儿,救不救?”
赵瓜歪头看他,“狗子,能别这么虚伪不?便宜都给你占了,你好意思不救?”
“……”占什么便宜!狗娃默默收起铁锹,省得一个控制不住,再拍他脸上,“背上她,咱们上去。”
“狗子,你媳妇儿让俺背不合适吧?”赵瓜没别的意思,就觉得不能越俎代庖。
“谁晓得她将来是谁媳妇,你背不背?不背就丢这儿。”狗娃显得特无情。
“小妮要能听见,肯定能伤心死,你个小没良心的。”赵瓜一边说着,一边想把人背起来,但发现摆弄不了,“手脚都僵了,不敢使劲扯,这可咋背?”
狗娃把腰带解下来,在小妮身上三绕两缠,打了几个结,小妮款的背囊就出现了。
“你真是啥都会整。”赵瓜咧咧嘴,两臂分别穿过留好的背带,把小妮背起来。
“小心点,抓着树根往上爬,没什么可踩就踩我。”狗娃先把赵瓜推上去,才跟在后面慢慢往上爬,如果赵瓜失足,他能马上用肩膀顶上去。
“为了媳妇儿,你可真豁得出去。”赵瓜可不认为光凭他自己就能有此待遇。
“再胡说八道,小心廖金花堵你家门。”
“……,别介,那母夜叉俺们可惹不起。”
“那就快爬。”
夜里又黑又冷,视线还不好,他们年纪不大,还背着个人,爬的十分艰难。赵瓜好几次没踩稳,多亏狗娃及时拿肩膀垫上,不然肯定要摔回去。
好不容易爬上去,赵瓜往地上一倒,“真悬哪,小命差点就没了。”
狗娃坐旁边不说话,现在想救人也没那个力气。
缓了一会儿,赵瓜问,“狗子,接下来怎么办?咱们肯定追不上队伍了。小妮也得赶紧救,背这么久一点反应都没。”
狗娃想了想,“往回走。”
“啊?”赵瓜没明白他要回哪儿。
“回昨晚的营地,离这里最近,如果没记错,还有许多东西丢在那里。”
“记错咋办?”
“帮小妮再刨个坑。”
“……”
离昨晚出事的营地的确不远,没花多少时间就到了,很多地方都有翻动过得痕迹,幸亏又重新填好,不然他们还真不敢多待,死人的气息……招狼。
把小妮解下来放地上,赵瓜探探鼻息,相当微弱,他甚至都不敢确定那是不是小妮发出的,“狗子,咋办?”
狗娃拖口破锅过来,“你拾柴烧水,我给她搓搓身子,希望还有救。”
赵瓜眨眨眼睛,“咋搓?”
“当然脱了衣服搓。”狗娃见赵瓜露出“俺就知道”的猥琐表情,一脚蹬过去,“你来,我去烧水。”
“别,还是俺烧水。”赵瓜躲过那脚,溜去拾柴了,“不然小妮醒了,还不得跟俺拼命。”
思想真复杂!
狗娃咧咧嘴,又找了两大块毡毯过来,逃走的人太多,赵山他们除了粮食全部收走外,类似这些只带了够用的,所以很多散落各处。
一张卷起,一张铺开,干燥那面朝上,把小妮放上去,解下已经湿透冻住的外衣,中衣……小衣留了两件,已经不碍事,还是干的,没必要脱。
往手上哈口气,狗娃抓了两把雪,在小妮手足上揉搓起来,待青僵的颜色透红,再转去别的地方。
许久之后,小妮僵硬地身体变得温软起来,狗娃也累的气喘吁吁。
等差不多了,水也烧热地时候,狗娃把另一张毯子摊开,泼了热水在上面,均匀在每一处,拿手试过,并不过烫,才把小妮放进去卷起来。
之后一直坐旁边看着,毯子里面一变凉,就摊开重新泼水。如此反复十多次,水烧了七八锅,天也亮起来的时候,小妮的呼吸才终于像个正常人了。
狗娃这才灌了她几口温水,“得想办法弄点吃的,不然别说小妮,咱们也得饿死。”
“你说的都对,可上哪儿搞去?那些大人要能从山里搞到吃的,还用巴巴赶去县上?”赵瓜其实是挺乐观的人,但说到吃,那就怎么也乐观不起来了。
狗娃眼睛望向那些土包。
赵瓜一怔,旋即反应过来,“狗子!你别乱来!饿死俺也不吃那些东西!”
“那你想吃啥?”狗娃才不管他咋想,真就过去刨了。
赵瓜是不会去帮忙的,甚至想到都恶心的小脸惨白……这小子什么变得?以后可得离他远点!
“叔叔大爷,得罪莫怪,反正你们也带不走,不如留下来救命,功德无量,下辈子定能投生在富贵人家,不再愁吃穿,富贵到白头。”
每刨一个坑,狗娃都把这话念一遍,特认真,特虔诚,就好像一定能成真一样。
看狗娃拖一堆皮带、皮囊之类的回来,赵瓜先是一愣,接着问,“你打算抽谁?割的肉呢?”
“啥肉?”狗娃也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大拇哥一挑,“你厉害,啥都想吃,我是没那个胆子,你要吃你去。”
“……”
谁想吃了!
赵瓜郁闷看他,“死者为大,你别瞎说,他们跳出来,咱俩谁也跑不了。”
这话题有点吓人,狗娃也不敢多说,把那些皮带什么的丢过去,“把铁环铜环带扣什么的都拆下来,我再去找点树皮。”
啥?树皮?
赵瓜又瞅瞅眼前的皮货,眼睛瞪老大,这都是人吃的东西么?有心不想弄,但小肚子咕咕直叫,只能拆起那些东西来。
过好一会儿,不见狗娃回来,赵瓜不禁担心起来,现在天气这么恶劣,狗娃要有个三长两短,大家还咋活?
站起来想去找,又怕小妮再有什么意外,看看这边,望望那边,一筹莫展,急的想撞树。
直到听狗娃喊,“瓜蛋,哈哈哈,咱们死不了啦!”他才放心下来,伸长脖子望去,“咋啦?你捡着金元宝了?”
“金元宝有屁用,不能吃不能嚼的。”狗娃兜着衣服小步跑过来,往前一抖,哗啦啦掉一堆东西,“看看这是啥。”
榛子、核桃、山果干、树籽……等一大堆东西落眼前,赵瓜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抓起一颗核桃就咬,“狗子,你这是把谁家抄了?”
“山鼠家。”狗娃也没想到割树皮能发现山鼠窝,开心地合不拢嘴,要知道山鼠虽然不大,可它特别能屯,绝对是居家过日子的好手!
“山鼠呢?”赵瓜抬头,满眼贪婪地问。
“……”心也忒黑,抄家不算,还想灭门不成?狗娃鄙视他,“没在家。”
“肉没了。”赵瓜不无遗憾地感慨,跟着有啃起核桃来。
狗娃懒得理他,捡些能煮的丢锅里,熬了一锅汤,先给小妮灌了两碗,他和赵瓜才吃。当然,干果收起来一大部分,一顿造光,将来还是个死。
“狗子,俺觉得吧,要不咱不去县上了,在这山里,咱俩联手就能不愁吃不愁穿,何必去别人地盘看人脸色?”
刨个山鼠窝就膨胀成这样了?
“行,你留下,我走。”
“……,狗子,俺一个人不成,你不能丢下俺。”
“没事,我把小妮留给你。”
赵瓜正在想这件事的可行性,耳边突然猛地一颤。
“呀!”
尖叫来滴太突然,两人都是一哆嗦。
“谁脱俺衣服?!”
两只手快速地指向对方。
“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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