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本就阴寒,没有被褥,躺在凉硬的青石板上,那滋味可想而知。
开始不敢反抗,狗娃只能乖乖躺上面,但翻来覆去,始终无法睡着,也不敢睡着。
听爹讲过,越冷越不能睡,咬牙也得撑着,只要睡过去,多半再也醒不了。
不远处,孟哑巴应该已睡着,侧躺在差不多的石板上,同样没有被褥,声息全无,跟死了一样。
狗娃能撑到现在,嘴上没抱怨,心里也没恨他,也是因为他能以身作则的缘故,谁都没被褥,恨都没地恨。
但他毕竟还是撑不住了,爬起来跳了跳,没啥用,腿脚还是凉麻凉麻,只好拉开拳架,打起拳来。在木笼关了几天,没法练拳,权当补上了。
侧后方,孟哑巴像是睁眼瞧了瞧,但没多久又阖上了。
一夜过去,差不多有三分之一时间,狗娃都是在打拳中度过的。其它时间,不是在石板上翻烧饼,就是在打拳与躺下之间反复纠结,真正睡着的时间,绝不到一个时辰。
本来好不易睡着了,感觉也没那么冷了,却被孟哑巴拎起来,然后指指灶台。
揉揉睡眼,打着呵欠,狗娃开始做两人的早饭。做好,跟昨晚一样,恭敬地给孟哑巴端过去,“爷爷,您吃。”
吃过早饭,孟哑巴带他出了山洞。
狗娃寻思,可能要开始训练,早就知道的行程,坦然跟上去,只要不直接弄死他,他觉着自己还是扛折腾的。
不就吃点苦么,娘说过,什么劳筋骨,什么饿体肤,才是老天要其成才的启示。以后想做大事,一点苦吃不得,那怎么行?
山谷内有条小溪,现在已经结冰,孟哑巴三两下砸个洞出来,蹲下洗把脸,勾手招呼狗娃过去。
狗娃过去,学他样子蹲下,刚掬捧水,还没呼脸上,后颈被一把掐住,跟着被摁水里去,当然,只有脑袋。
下次能不掐脖子么!
狗娃很想和孟哑巴探讨一下这个动作,有没有其必要性,但暂时还没法交流,只能扒住冰壁,拼命往上挣扎。
狗娃挣扎愈甚,孟哑巴加力愈巨,干瘦的胳膊似乎有无穷臂力,牢牢把狗娃摁在那里,直到他渐渐失去反抗的力道,才把人提上来丢一边,任狗娃自己把灌进肚的冷水吐出来。
远远有人看到,都不禁摇头。
“谁家孩子,那么倒霉?”
“落哑巴手里,还不如不生下来。”
“早死早投胎,希望孩子能懂这个道理。”
“作孽啊!”
这些声音顺风飘来一些,狗娃全当没听到,水吐的差不多了,自己爬起来,“爷爷,水能烧开再喝么?有点凉。”
孟哑巴看他一眼,伸手过去。
狗娃缩脖躲过,“爷爷,我自己来。”
孟哑巴翻转的手掌停下,看着他自己趴下,把头扎冰窟窿里,嘴角勾出抹笑意,但很快消失不见。
狗娃当然不会太为难自己,在水里憋一会儿,实在憋不住了,就自己起来,一抹脸,“爷爷,别急,我缓一缓再下去,一定给您捞条鱼上来。”
孟哑巴竟也没有反对。
能休息多久,狗娃心里是有数的,很快又把头扎回去。这么干有什么好处不清楚,但一个时辰下来,憋气时间明显变长,水好像也没那么凉了……也可能是他被冻傻,才有的错觉。
看着差不多了,孟哑巴带他去下一个地方。
山谷东侧,有块峭壁,几乎直上直下,看不到任何植株,又铺了雪,几乎不存在爬上爬下的可能。
但孟哑巴要做的,就是于不可能中创造可能,指指两三丈处的一个凹洞,示意狗娃爬上去。
“爷爷,那上面没吃的。”话是这样说,该爬还是得爬,好在可供蹬爬的抓点还是蛮多的。
于是狗娃又跟这片峭壁较了两个多时辰的劲,爬了几次就摔下来几次,如果不是有孟哑巴接着,估计早成馅儿了。就这样,把早上喝那点粥全耗光,也没爬到指定的凹洞。
原以为目标完不成就没饭吃,但到饭点,孟哑巴直接把他拎回洞,丢在锅灶边。
狗娃感动的热泪盈眶,“爷爷,您真是世上最好的爷爷。”
但等饭吃完,他就觉得话说的有点太早,应该缓缓再说的。
午饭之后,休息时间都没,孟哑巴就带他进了隔壁山洞,走到正常人无法通过的地方,从兜里摸块石头给他看,示意他钻进去拿。
“爷爷,莫非这是什么宝贝?值不值钱?能换……呃呃呃。”不等狗娃废话说完,捏着他脖颈,把人塞进一个石壁缝里。
连盏灯都没,啥都看不见,在又窄又小的石缝中移动,不时会磕碰到头。狗娃头上本就有伤,浸冷水就够惨了,再这么撞来撞去,他第一次有了想死的念头,但很快又没了,总要把那哑巴先熬走才行。
这样想着,越爬越往里,也越来越顺畅,这时狗娃倒希望石缝可以通向山的另一边,这样他就能逃出生天。
直到听到潺潺水声,他才知道是自己想多,那是比外面宽深许多的地下河,无法视物,不能辨识方向的情况下,贸然下去就是个死,何况是在这样的天气下。
摸到河边,从水里捞两块石头出来,估摸着就是孟哑巴要的,便转身回走。
新的问题又来,他完全不记得从哪儿钻出来,横七竖八那么多石缝,万一钻错,还不晓得能爬哪里去,再卡在里面出不来,真是死了都没收尸的……想收都找不着他。
平心静气,狗娃一点点摸索,努力检索记忆,最后还是许久没洗的衣服帮了他……他爬过的地方有味儿。
不知花多少时间,艰难回来,孟哑巴却没在原地等他。坐在两人分开地方,狗娃等了好一会儿,还是不见人来,想了想,决定先出去再说。这样狭小的洞里,待的人压抑。
狗娃钻出来,孟哑巴就坐洞口看景儿,对面较平坦的区域,许多跟狗娃差不多的孩子正捉对厮杀。
乙三乙八也在其中,但已经给打的鼻青脸肿,而和他们对打的,都是比他们年纪小的。
当初在木笼里没见过,应该是这里的老人,个个身手矫健,把对手戏耍地跟猴子一样。
狗娃扫了两眼,赶紧从怀里摸出石头,“爷爷,您要的宝贝,我咋看不出哪儿值钱来?”
孟哑巴接过看了一眼,随手丢地上,拍拍屁股起来,拽着狗娃去往下一处。
就不能让人歇会儿?
这次到的地方全是活物,几十条猎犬卧在一个圈里,他们走近,全都低低呜吼。
“爷爷,我可没喂过狗。”狗娃先把话讲清楚,待会儿真把他丢进去,他可是会翻脸的。
孟哑巴当然不会做那么惨无人道的事情,所以只牵一条狗出来,然后把狗和狗娃关进同一个小木屋里培养感情。
可惜这时狗娃看不到他脸上的贱笑,不然真会和他拼命。
屋里,狗娃面对蓄势待发的大狗,“兄弟,真说起来,咱俩还有一定渊源。你是狗,我是狗娃,一听就是亲戚。所以啊,你别咬我,我也不打你,咱俩友好相处,等爷爷给咱开门,你说好……别扑呀!能不能听人把话说完了!”
叮啷咣啷,噗噗嗵嗵,里面可是热闹了一会儿。
等孟哑巴开门,狗娃已经浑身是伤,衣服给撕的破破烂烂,站在屋角摇摇晃晃,没两边墙挡着,估计就倒了。
那条狗趴地上奄奄一息,眼鼻都有血,就是不死,怕也很难再参与狩猎了。
“孟哑巴,能不能少祸害我的狗?有本事逮老虎野狼训你的孩子。”养狗人心疼不已,如果不是对孟哑巴心有忌惮,估计拼命都有可能。
孟哑巴咧嘴一笑,啥也没说,提着狗娃就走了。
回去他住的山洞,扒了狗娃衣服,在伤处不知都涂抹什么,害狗娃惨叫连连,听动静,比被狗咬时更难以忍受。
外面路过的人听到,吓得远远躲开,不愿靠近一步,可见孟哑巴在同伴心里,也不是什么好形象。
这一通折腾下来,狗娃浑身上下哪儿都疼,哪儿都不再听使唤,一条命算是去了多半条,然而这才第一天。
该怎么活下来?
就在这个问题越来越难以回答的时候,孟哑巴拍拍他屁股,然后指了指锅灶。
“……”
我为什么要说自己会做饭?
“爷爷,我还不饿。”狗娃努力挣扎。
孟哑巴拍拍肚皮,又指指锅灶——我饿了。
狗娃只得爬起来给他弄吃的,这时心中后悔的事情变成了——我怎么没包毒药呢?
没有毒药,可以多放米呀,狗娃报复性地熬了一锅浓粥,谁能想到,孟哑巴一点不心疼,反而吃的很香。
于是担忧的又变成狗娃,米吃完,他们吃什么?
在这种思想指导下,他多吃了一碗,这样即便哪天饿死了,也算吃过饱饭。
转眼到了睡觉时间,狗娃自觉地爬去石板上睡了,但当然是睡不着的。昨晚还只是冷硬,今晚又多了疼痛,天晓得明天会再加点什么。
奇怪的是,孟哑巴也没睡,瞅着狗娃坐了一会儿,拿根碳棒过去。
狗娃以为要挨揍了,忙缩成一团,“爷爷,都这么晚了,早点睡吧。”
孟哑巴看他一眼,提起碳棒,刷刷刷在地上写了几个字。
你认字么?
狗娃点点头。
刷刷刷……
孟哑巴写个不停,狗娃探头看去——龟息法。
气缓力悠长,气急力易尽。存力供需,在呼吸之道。一吐一纳,在胸肺之间……
洋洋洒洒,全是控制呼吸,调转运息之法的口诀要点,狗娃是越看越气,他要是不识字,岂不是学不到?
他前头那些人死的冤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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