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太多莫名其妙,讲不着半点道理。
“我得罪你们了?”
人家既然找上门,不管有错没错,狗娃先做自我检讨,把错揽过来再说。虽然他觉得问题多半不是出在他这边,毕竟在这里,他还来不及得罪谁。
除了孟哑巴,跟谁也不熟。
其中一个走前边来,斜眼瞧他,“我也是戊六。”
在兽营,类似戊六这种,并不是名字,那只是每个人进来时,挂在笼子上的号牌。
但既进兽营,以前叫什么,好像并没有那么重要,关键是以后叫什么。
说到以后,有个前提,就是活着走出兽营。死在兽营,一切都抹去,何况一个名字。
若运气好,出了兽营,则有两个选择。恢复以前的名字,或请主家赐一个名字。如何选择,有时由己有时不由己,看运气,看能力。就算不能尽如人意,忍了就是。
但那都是以后的事,在兽营,大家还是习惯用笼子上的牌号,毕竟,兽营也是一个笼子。
他们咆哮的再凶,在饲兽者眼中,也就那么回事。生杀予夺,转念间的事而已。
所以许多人都小心地守着自己的牌号,不想被占,不想被抹去,直到有天,他们可以选择名字为止,纵使那也不算多好的开始。
说回牌号,进来有早晚,肯定有重复,并不会死的那么恰恰好,一人一号顺下来。
而重复的牌号天生就是敌人,一点名两三个一起出来,那该是多尴尬?
所以在兽营,重复牌号,往往会很快变回一个。
优胜劣汰,饲兽者乐见其成,并不会插手干预。
其实狗娃一早就该遇到挑战的,但他运气实在太差,遇到个特别坑的师傅,每天自己玩的不亦乐乎,根本不给旁人机会。
如今机会来了,谁又会错过?
看那个“戊六”志在必得,狗娃咧嘴,“要不我改叫戌七?”
“你确定?”戊六身边走出一人,按捺不住激动心情,跃跃欲试。
戌字辈谁没来?还有,我看上去很好欺负?
看狗娃一脸郁闷,甲七脸上竟罕见露出笑意,大有一箭之仇得报的快慰。
狗娃翻个白眼给他,才跟那些人说,“不改了,麻烦。你们不是想玩儿么?来吧!一会儿别哭鼻子就行。”
“哭鼻子?”那个戊六跨前一步,一拳直击,力未用尽,显然试探意味更多,“你当我是小孩子!”
难道你不是?
狗娃轻松让开,朝他们勾勾手,“一起来,否则玩不痛快。”
“靠!”
“瞧不起谁!”
“也忒狂了!”
“甲七,他比你还讨厌!”
“我早就知道。”
“去死!”
几乎一人说了一句,然后场面混乱起来。除了甲七跳到一边看景,其他几个真的应邀下场,齐齐朝狗娃出手。
拳风腿影,密不透风。
甲七看到手心捏汗,扪心自问,面对这么多人围攻,他最多坚持片刻,然后,就趴了。
可狗娃没趴,过去好一会儿,依旧没趴。
绵延密遮的拳脚中,他如一只穿花蝴蝶,过来过去,左飘右舞,除了偶尔被刮蹭一两下,始终没有挨实一下。
数十个回合下来,那边先耐不住性子,“你就只会躲么?”
“是你们要打我,又不是我要打你们,管我是躲还是逃。”狗娃犹有余力说话,可见没尽全力。
“围住他!”
有人提议,想法是好的,但要能围住才行,狗娃根本不给他们实现美梦的机会。
“散开,各占一边。”
还是不死心,但他们散的再开也没用,反倒让狗娃黏住一个,趁机掏了两拳,气的那人哇哇大叫,“我打死你!”
他还没打过这么窝囊的架,对手只是闪躲,并以闪躲为荣,害他空有一身力气,却永远打不在实处。
“都回来,把他逼石壁那边去。”
那边又调整作战方案,出拳扫腿,更猛更烈,势要把狗娃逼至一角,封住腾挪空间,再活活锤死他。
本来是很凶险的情况,处在几人围攻下的狗娃却突然不动了,像是在愣神。
“你傻了!躲啊!”甲七急喊。
嘭!
但提醒没有效果,狗娃还是重重挨了一拳,倒摔出几步。
突然的得手,令的出拳的人都呆了一下,同伴也大都不解,可手脚不停,继续追打过去。
“蠢货!这时发什么呆!”甲七丢掉米袋,快步疾冲过来,可身形刚动,就又急急停下,满眼不可思议地望着前方。
前面两丈开外,狗娃已经爬起来,手里抓着半截冰锥,后面就是崖壁,雪化成水,水凝成冰,圆柱状冰锥不少,他抓一根并不出奇。
但只有半截。
另一半,扎进一人脖颈,折在里面。人还保持着挥拳出击的姿势,大概是觉得脖子里有点凉,另只手反回来摸了一下,是挺凉,还有点黏,于是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没有声音发出来。
砰!
他倒在地上。
啪!
手里半截冰锥摔地上,稀碎!
狗娃甩甩手,从那人身上一跨而过,“现在只有一个戊六了。”
过去捡起米袋,慢慢走远。
刚刚还扬着的拳头颓然垂下,没人追上去再打。他们不是怕了,兽营每天都在死人,早已见惯不怪,哪天谁倒下,都不意外。
但怎么倒下,他们得清楚。可刚刚,他们谁都没看清楚。冰锥是怎么撅在手里的,又是如何扎进脖子的,谁也没有看清楚。甚至于,事情已经发生,他们还都觉得那该是幻觉,不应该发生。
但人躺在那里,不会是假的。
现在,真的,只有一个戊六了。
甲七望着那渐渐远去地小小身影,嘴里无限羡慕,“原来这才是你学的东西。”
更远处的大石后面,弯弯的柳叶刀扣回掌心,干瘦的脸上划过一抹心疼,跟着浮现忧色。
再远一些,高高的木台上,麻七和蔡鬼也有幸目睹了这场冲突,蔡鬼皱着眉头,“那孩子明明不想杀人,是什么让他动了杀机?”
“那只有他自己知道。”麻七没去研究这种很难有结果的问题,“短短时日,能练到这个地步,他比我想象的还要让人惊喜,老鬼,也许我们可以重现当年的辉煌,不再寄人篱下,只要……只要我们手里再有一个勾涂!”
“醒醒,别想太远。”蔡鬼忙拦住他,“且不说那孩子能不能成为第二个勾涂,就算他能,那也不再是我们能控制的。想想勾涂当年怎么做的,一切还不清楚么?”
“难道我们一辈子窝在兽营,把一棵棵好苗子拱手送人?”麻七是真不甘心。
“暂时只能如此,当年风头太过了啊。”蔡鬼如何不想回到那风光的日子,怎么也好过在这山沟沟里吃冷风,但树敌太多,又是墙倒人推的境地,还是得忍。
不想麻七联想太多,蔡鬼往下一指,“你说哑巴刚刚想做什么?”
“他一生只攻不守,虽然也赞成力有不及需速退,但明明胜券在握,却只躲不进,估计是怎么也看不下去的。既然那些人围不住,他出手帮忙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结果,大概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麻七分析这些还是没问题的,蔡鬼也赞同,帮着外人坑弟子,也的确是哑巴会做的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干。
但问题绕回来,“那孩子突然的转变,你不觉得该深究么?”
“老鬼,你说,谁心里还没点挖不得的事儿?”
麻七这话,令蔡鬼沉默。一个孩子心头的疮疤,揭开来必然血淋淋,真有那个必要么?
这个问题在孟哑巴这儿,根本不存在,他不能说话,也就不会多嘴多舌问什么。孩子提着米和肉回来,循例往锅灶那边一指,一切如旧就好。
“爷爷,厨房大师傅好像越来越笨了,肉就那么几片,少了一片都不知道,也忒糊涂了。”
“爷爷,在回来路上,我遇到甲七了。他说要去当人肉盾牌,想想就觉得可怜,说不定哪天就被扎成刺猬,又或者给砍成十七八截,到时,您说我要不要给他收尸?在这里,也就看他还顺眼些。”
“爷爷,牌号真那么重要?反正我是一点不想要。我有名字,我叫狗娃,虽然不咋好听,但是爹娘给的,可比挂在狗笼子上的牌牌好多了,不知道怎么会有人拿这个当宝,拼了命也想当唯一……您说蠢不蠢?”
“爷爷,您教那些真好使。刚刚您是没看见,我一个把他们五六个耍的团团转,他们气的要死,却够不着我一片衣角,就是扎脖子那个不好……是真的会死人。”
“爷爷,我不是第一次打死人了。上次,我还在树上,拿斧头丢死一个。但那人是坏人,杀了瓜蛋他爹,瓜蛋可难受……对了,瓜蛋是我朋友,憨憨的特别有趣,如果哪天能见着,我介绍您认识,但他肯定受不了您这套,您可别想着教他。”
“爷爷,我心里不舒服,就像爹娘在骂我,那个人……其实不该死的。”
“爷爷,我是不是变成了坏孩子?”
“爷爷……”
“爷爷……”
狗娃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远的近的,说个没完。
孟哑巴可能听的烦了,拿手指着他,“啊吧啊吧”个不停。
狗娃回头看他,脸上挂着笑,“爷爷,我想我爹了。”
他给人逼在一角,钉死在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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