呛啷,刀出鞘的瞬间,狗娃顺势躺倒,嘴巴大大张开,可还没叫出声,就看到了病弱少女。
二楼窗口,病弱少女看似随意地往下指了一下,叮一声轻响,刀锋便偏开一些,虽然本来就没对的多准。
狗娃没看太清,头一偏,才看到落一边的半截竹筷……少女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弱。
等他再转回头,提刀已经收刀还鞘,低头站那里,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病弱少女望她一眼,也未斥责什么,只说,“出去外面等我。”
“是。”提刀头垂更低,转身去了,大步生风,男儿一样。
使坏不成,狗娃也爬起来,抬头望去。
“我收回先前的话。”病弱少女只说这样一句,便消失在窗口。
狗娃歪头站了会儿,咧开嘴笑了。她无缘无故说他,应该是闲极无聊。他为这事不爽,想过来找补一下,大概也差不多。
彼此彼此,莫名其妙。
转身回去,路上想着,如果刚刚叫出声会怎样?也不用什么特别的,装哭装害怕,喊几声“欺负小孩子”之类的,多半就会热闹起来。
他们都是随从,换而言之,能在主家那里得到怎样的处罚,得看其主人的面子。
这方面,狗娃不认为绣水姑娘能比那位少女地位高。两人所处位置一目了然,一个是客人,一个只是来娱乐客人的。
但有一点,今天可是老夫人寿宴,随意拔刀那是大大不祥,他又占了年纪小的光,要说届时主家更厌憎谁,几乎是毫无悬念的。
没看到那少女丢脸,其实还蛮遗憾的。同样,没成功搭上自己,也是值得庆幸的。
也不知道那少女出自什么人家,竟然有女卫随身护卫,就是女卫的脾气太差,脑子也不清楚,想也不想就敢拔刀,也不知是往日跋扈惯了,还是他的话恰好踩中对方尾巴。
不管怎样,给麻七他们去教,绝不能是这个样子。听说甲七就给调教的不错,越来越像甲卫。而他遇师不淑,和暗刺渐行渐远。
回到绣水姑娘身边,看他兴致不是很高,姑娘问,“一无所获?”
一语中的。
狗娃点头,虽然丢脸,但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那些客人好像都不认识她,对她感兴趣的又不多,打听不到什么……想捉弄她的护卫,还让她发觉拦下了。”
“听口音,北边来的。年纪轻轻,伴有女卫,定是官家子弟。上不得主桌,长辈官职应该三品四品的样子,或者二品武官。”
就手头这点信息,绣水姑娘约略能划定的范围,也就这样了,似乎并不值得特别关注,“如果不来惹我们,就算了吧。”
狗娃点了点头,然后缩到一边去,不是怕了谁,只是不想坏主子好事。
程谦一身华裘,贵气非凡,今日又是主场,走到哪里,都是那么引人侧目。
虽说略略高调,但人还是翩翩有礼的,“绣水姑娘,终于见面了。”
绣水姑娘敛衽一礼,娉娉婷婷,很淑女的样子,“程公子好。”
“姑娘无需客气,叫我明非就好。”程大公子迫不及待拉近两人关系,“今日祖母大寿,有劳姑娘费心了。”
“公子言重了,微末小技不足挂齿,只求博老夫人一笑而已。”绣水姑娘谦谦而对。
两人站一起说了一会儿话,言词都比较含蓄,动作表情不多,但看着聊的挺开心的。
意思也不难明白,程大公子是来泡妞的,身份地位摆在这儿,不用多说,清楚把意思表达到,在他想来,应该就差不多了。
绣水姑娘的表现,也给他足够信心,没有想象中的高不可攀,温温柔柔,容易亲近的很。
就是有一点他不是很笃定,他自认表现的已经够明显,但得到的回应却模棱两可,仿佛答应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答应。
话听着都挺好听,顺耳的很,就是轻飘飘的,不知道都落到什么地方去。
有心想问清楚,但一来场合不对,旁边许多人看着,他放着家中事务不管,只知搭讪青楼女子,传出去不好。
二来人家言笑晏晏,含羞带怯的,问的太直,不妥。万一人家已经许了,是他不能领会,就更加丢人,所以谈了一会儿,就那么走开了。
当然,走的很客气,很有派儿,志得意满。
看他走远一些,一同跟来,却始终不曾开口的常戎才说一句,“姑娘的琴好过姑娘的人。”
“谢公子称赞。”绣水姑娘福身谢过,仿佛听不出他话里的失望与讽刺,转身坐了回去,“小女子所剩者,也唯有此技了。”
心不属人,人不属身,青楼女子,本就一无所剩,你还能叫我怎么样呢?
常戎抱拳躬身,退离这里,为刚刚的苛求自责不已。他一介男儿,尚有顺檐弯腰的时候,如何有资格去要求一个命如飘萍的女子?
以后要离这女人远点。
抓把瓜子,狗娃缩在角落,安心嗑起来。
外面台上,戏班子来来去去,诸如《麻姑献寿》之类贺寿曲目,基本演过一遍。
但到了黄昏日暮,正宴时间,老寿星才在孙子的搀扶下走上了小楼。
程老夫人富态有神,无半点老态龙钟样,根本无需人扶,但孙子有这份孝心,她也是欣然接受。
老寿星出场,小楼上着实热闹一阵,各种寿词不断,后生小辈挨个上前敬礼,许多都要双膝拜倒。
老夫人扶不过来,往往等他们说过祝寿贺词,随意拉两句家常,就让他们自己起来,不用赶,他们就很快退去一边,给后面的人让路。
病弱少女排在最后,走过去欠身行礼,竟趔趄一下,身体看上去比老夫人还弱,幸亏很快稳住,不然大家都要去搀她。
“姨姥,小丫头给您拜寿了。祝您岁岁有今朝,年年有今日。”
老夫人一直都挺高兴的,看到她表情都不自然了,“你这孩子怎么也来了?身子骨儿不好,车马劳顿,跑这一遭做什么……姨姥都这把岁数了,不值得不值得。儿啊,快让丫头坐下,她打小就弱,真要有点什么闪失,到下边我怎么跟老姐妹交代。”
老夫人叽里呱啦一通,就把少女支开,说话也是最多一次。
程余知道娘什么心思,如今少女家道中落,朝中更有诸多人等着落井下石,他们自己想必也清楚,这才四处奔波,估计是想把能用的关系都用上,保住一家老小。
以前是沾过他们家光,也盼着两家能多走动,但此一时彼一时,还是能躲则躲,千万不能给朝中那些大人错误信息,认为自己还会站在他们一边。
仕途还长,不能断了。
最多他们家落难之后,他多帮衬一下,只要命还在,程府还能缺几口吃食不成?
现在么,就先委屈一下。“表外甥女,这边来,风小。”
病弱少女看一眼那偏远一角,抬脚过去,“谢表舅疼爱。”
抱剑跟在后面,手紧紧攥着刀柄,但小姐不发话,她也只能默默跟着。
不管如何,程余程知府还是得装装样子的,跟着送一段,“时间过得真快,宁儿转眼也是大姑娘了,可曾许配人家?”
“想来是表舅公务繁忙,记不得儿女小事,宁儿自幼许配人家,已经好些年了。”
“是么?看表舅这脑子……来坐这儿,风吹不到。”
“好的……表舅去忙吧,客人等着您呢。”
“好的好的,有事说话……找你表哥也行。”
程余快走两步,把人送到,就赶紧离开了,也不用跟旁人说什么,这样的举动已能说明他的立场。
至于这个表侄女的亲事,他当然也不是真的忘了,只是男方那边卯着劲退婚,他又有求于那边,当然不好记得……她提起,他都是不能表态接话的,在场人这么多,谁晓得会不会传出去?
拉开距离,安全第一。
病弱少女被安排那儿,好久没人过来同桌,可见大家眼睛都不瞎,抱剑愤愤难平,“这些人真势利。”
病弱少女倒平静的很,“世人本就势利,不多他们这些……我们过来,又不是图他们巴结。真要那样,我还累呢。”
“小姐,我就是气么。”抱剑还是意难平,“咱家出生入死,血洒疆场,老爷、叔爷都没回来,就换来这些?”
病弱少女抬头看她,“你也想出去么?”
抱剑赶紧低头,不敢再说。提刀已在外面,她也过去,谁来保护小姐?
“我关家守土保国,从来不是为了这些人,他们怎么想怎么做,与我等何干。”病弱少女不忍把话说太重,咳嗽一声,“做好自己已经很累,何必再管别人?”
“知道了,小姐。”抱剑不再提这事。
病弱少女便自行拿了酒壶,倒满一碗,一饮而尽,“倘若战阵之上酒管够,我未必不能如父亲那样,长刀所向,无敌无对。”
抱剑看着心疼,抿紧了唇不说话。
病弱少女身边无伴,自斟自饮,倒也自在,不大会儿工夫,酒壶竟然空了,她这桌自然不会有人主动过来续酒,又不是能讨要东西的性子,拿帕子抹抹嘴,“看来要无聊的等散席……嗯?什么曲子?”
外面,突然响起的琴声吸引了她的注意,虽然从小更喜欢舞刀弄棒,对音律书画这些不感兴趣,但师从大家,还是被迫听过看过,会是不会的,但好坏还是听得出。
侧耳倾听,竟然是没听过的曲子,虽未见得多高明,但琴弹的是真好,弹琴者心中气象也令她心向往之。
不知不觉,起身走到窗边,如她一样的人很多,早她数步的更多,但唯有她看到那弹琴之人,会觉得诧异。
怎么又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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