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往西往北,皆是绵延的丘陵,植被繁茂,郁郁葱葱。
住的地方离北城门不远,狗娃他们就近出城,去了最近的山上,周晴原以为是带她来玩,再不济也是看风景,那曾想是带她来砍柴。
张婶家留下那辆平板车,其实就是用来装柴的,狗娃看一眼就知道,以前他们家的营生,多半是砍柴贩柴。
既然打不成工,就只能想办法做点小买卖了。正好冬天近了,柴火应该是俏货。
可等他们辛苦推车上山,一斧子还没劈下去,就有人来赶,说是私人地方,不许乱砍乱伐,如果乱来,拉他们去……阎王。
能在京城左近购山买地的,可不是有钱那么简单,所以蓄养的家仆也豪横的很,见官都省了,直接喊打喊杀。
周晴气的腮帮子鼓鼓,狗娃却习以为常,以前的高虎,可比这些人更凶狠,那是提醒都不会有的,直接上来打杀。
连翻三座山,一根柴没砍,光被人追着撵了,连狗娃都有点情绪了,真不知京城百姓靠什么活着,这也不许,那也不能的。
“哥,还往前走么?”周晴小翼地问。
“走。”狗娃倔劲也上来,今天就是回不去城,也得弄一车柴不可。
不得不说,世上还是有好心人的,十来里路出去,前面的山是连着的,都是相爷家的。
这里同样不许砍伐,但你可以捡拾,负责看林的还特意给他们介绍情况,哪边的柴多,路又好走。
等那人走开了,周晴才说,“扈爷爷一直很好,就是不怎么管事了。”
“咱去他家要饭怎么样?”狗娃半开玩笑地问。
周晴却摇头,“不好,扈爷爷不喜欢爹爹。”
哦,不是一路人。
狗娃瞬间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相爷多了几分好感。
不过,眼下捡柴是要紧的。
拉车到地方,果然有许多断枝枯树,狗娃立刻忙活起来,周晴也学他样子弄柴枝,可金枝玉叶,细皮嫩肉的,手上脸上很快划出许多细口,让狗娃给紧急叫停,只许她摆正一些细小树枝,撅劈砍的活儿,一律不许碰。
山里出来,倒弄木柴,是狗娃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根本不用去想活儿该怎么干,一根根木柴已经整齐摆在那里了。
能搬动的,周晴就先抱车上去,抱不动的,就尽量推在一起,尽可能让哥哥省些力气。
兄妹俩一起努力,傍晚时候凑了大半车柴,关城门是有时间的,两人不敢耽搁,匆匆往回赶。
路上遇到给他们指路的人,看到那么多木柴,有点吓到,不禁夸道,“两个娃儿硬是要得。”
周晴受到夸奖,小脸笑的花儿一样,“谢谢伯伯。”
“莫谢,以后就来这里拣,老爷说了,烂在山上也是浪费,莫不如用来取暖,冬天快到了,一定要多备一点。”
好心伯伯这样说,周晴不好意思地吐吐小舌头,不敢把拣去卖的事情说出来。
紧赶慢赶,总算在关城前回到城里。过城门时候,还有点小插曲,守在那里的税吏想照章收点税,结果让守城兵士一通贬损,最后也没好意思收,放他们过来了。
这事给狗娃提了个醒,京城不比山阳,需要拿钱的地方多了不知凡几,并不是每次都能遇到愣头青的兵士,也不是每次都有还有点羞耻心的税吏在旁边。
换个人,这钱他们都非交不可。他们年龄再小,过得再苦,估计都改变不了什么。
不过京城也有京城的好,即便去年那么大的雪,因冻饿而死的人也是不多的。
钱粮发放下来,虽然不多,但总能让你撑下去,所以很多人想尽办法,付出多几倍辛苦,也要留在这座城里。
无它,活下去的机会更大而已。
从北城进来,穿一条大街,再往右一拐,离家就不远了。
从拐弯处看西南,此刻灯火通明,五彩流光,与北边暗漆漆一片形成鲜明对比。
那一片是京城有名的花街柳巷,此时正是上人争客,无比热闹的时候,远远望去,真是满楼红袖招。
每每看到,狗娃都嗤之以鼻,毕竟也是曾经干过的行当,知道这是落了下乘的做法,绣水姑娘那才叫高杆,香暖楼也强过这些太多,只是那段经历,并不是他多愿提及的。
据周晴说,其实京城高档的花楼都不在这边,达官贵人是不屑来这种地方的。想想也正常,永安要连晋城都不如,也就没脸做京城了。
周晴还说,就凭她的小脸蛋儿,即便去雾月阁那样的地方,也是妥妥的花魁,大把人抢着给她送钱。
狗娃当时随口说了一句“那我送你过去吧,来钱快”,结果小丫头三天没理他,口是心非到了极点。
之所以想起这么多事,是因为他们路过这块时,让个龟奴打扮的人拦下了,“卖不卖?”
“五个铜子儿一担。”假如不用进家,就能把柴卖光,狗娃一点都不介意。
“我们春香楼只用银屑炭,这破柴烧火都嫌烟大。”龟奴指指周晴,“问你小丫头卖不卖。”
“滚!”狗娃直接给了最终答案。
“小子,还挺横!知道我们老板是谁不!就敢跟爷这么说话!”龟奴捋起袖子就要打人。
砰!
论动手,狗娃可比他快,一个上脚踢,正中下巴,全身力道聚于足尖,这下可不轻,伴随着喀地一声轻响,龟奴瞬间仰倒,捂着下巴痛呼不已,也就是他舌头没伸到牙齿下面,不然就这一下,命都没了。
狗娃收脚回来,压下抬高的辕驾,回头问,“没事吧?”
刚刚需要借力抬脚,车往后仰了一下,小丫头就坐上面,真怕她摔下去。
周晴抓着辕木,坐的稳稳,笑着摇头,“哥,我没事。”
“那咱回家。”
“回家!”
可两人没走出多远,又让人拦住了,狗娃眉头一挑,“他躺的不够明显?”
这人也是从某个楼子里出来的,天生不喜。
“别误会别误会,我买柴。”那人赶紧抛过两块碎银,“够么?”
狗娃接住,扫一眼成色,放下车架,回身抱周晴下来,“走,回家了。”
就这些钱,再买四辆车都富余,自然也就没什么不能卖的。
“小哥,明天还是在这儿,再送一车柴,可以?”
很显然,那人并不满足。
狗娃回头咧嘴一笑,“小爷不干了。”
这一天折腾下来,卖柴的生意可以停了,不是吃不得苦,实在是不想欠谁来着。
拣柴要人照顾,买柴的别有用心,他还做这个干嘛?
拉着周晴回家,把门一闩,下厨做饭去了。
周晴跟着打下手,经过几天的锻炼,已经不会帮倒忙,但也没让速度快多少,但还是得夸,毕竟进步了么。
“哥,后来那人我没见过。”
“没见过就对了,都是些脏人,以后见着躲远点,别惹上什么味儿。”
“哦。”
周晴压根没听懂,但还是点点头,“哥,你很会打架?”
“以前天天挨打,被打的多了,也就会打人了。”狗娃是这样解释的。
周晴眼睛忽闪忽闪,“那时候很疼吧?”
狗娃笑笑,“现在挨打也疼。”
周晴被他逗笑,但又很快黯淡下去,“我那个哥不会打架。”
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意说的,但狗娃不能不上心……我今天顺了谁的意?
“爷,您吩咐的事儿全都办妥了。”龟奴模样的人回到院里,跟一个青年人点头哈腰。
青年人赏他一个小元宝,“人伤的怎么样?”
“您说吴六拐?”龟奴往外望一眼,转回来笑容满脸,“那混蛋仗着有个好老板,到处横行霸道,惹事生非,今儿个算是受到教训了。听说下巴根折了,掉了满嘴牙,以后吃东西可就难了,嘿嘿,看他以后还横不横。”
青年人没管他什么情绪,托着下巴,“小子劲儿还挺大。”
“对啊,看着年纪也不大,怎么那么大劲?”龟奴这才想到不对的地方,回想一下当时的情况,“爷,不应该啊,我们楼里也有几个护院打手,平时也是打惯了的,心黑手狠,但要他们去打,也未见得有这样的效果啊!那孩子是大力金刚托生的么!”
“停停停,别瞎琢磨!”青年不耐烦地摆摆手,“那孩子的劲儿未必有那些打手大,只不过取了巧,打的又是最脆弱的地方,才有这效果,差个一点半点,都不能是这样。”
“哈哈,这么说,吴六拐是倒足大霉了,好巧不巧,正给踹在那种地方,痛快!”龟奴乐不可支。
那可不是凑巧!
青年人撇他一眼,没有多做解释地意思,转身往楼外走,“既然红昭姑娘有恙,那我先回去了,等她好些,再过来看她……让她好好养着,谁敢骚扰她,就报爷的名号。”
“好咧,有爷这句话,红昭姑娘可算踏实了,在北城,谁敢不卖您的面子。”
“少拍马屁,干点实事,给爷把马牵过来。”青年笑骂。
“好咧,小的这就去牵。”龟奴跑出去,把马牵来,才问别的事,“爷,那些柴火?”
青年想了想,“送我府上去。”
“的咧,一定给您办的妥妥的。”
呵,希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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