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还不错呢。”
马车越走越远,推菜汉子仍立远地,上看下看,不知该去何方。
楼上的锦衣公子嘿然一笑,从窗边离开,回去酒桌上,后面跟着的也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公子。
“陈兄,是否觉得小弟这做法上不得台面?”
前面那人坐下喝了杯酒,发白的脸色红润一些,看上去没那么虚弱了才说,“江兄,你不这样做,小弟也得做一次,手段上不上台面,看人,不看事。”
“唉,失算了。”听他这样说,姓江的叹口气,也倒杯酒喝了,“以为他在市井间混了多年,多少染了些无赖匪气,他们大婚那天的事情,你肯定也听长辈们说了,完全就是泼妇的样子,还以为正常,他最多也就那样了,结果今天一试……想差了啊。”
“没看见他撒泼抵赖,耍横使蛮,是不是挺失望?”姓陈的公子笑问,只是脸上很快泛白,又紧忙喝口酒压了压。
“其实最想看他仗势欺人,身份毕竟不同了。”姓江的原以为,只要卖菜汉子提到菜是送给贵人的,对方就会搬出骠骑将军府吓唬人,毕竟以强压大,才是最正常的反应。
他定下的安排是,只要对方提将军府,就会有一群人冲出来叫嚷,将军府恃强凌弱,欺压贫民。
群情滔滔,众口铄金之下,某人耐不住性儿,推搡抡打一下就更好了,那样一来,事情就会越滚越大,成为京中一谈。
或许对将军府没有什么实质性损害,但只要在其光洁的门楣上抹一点黑,就算收获颇丰了。
因为有了第一点,就会有第二点,然后越抹越大越抹越黑……坏了名声的将军府,大概是许多人想看到的。
将军府自己也受不了。
不管将来会有怎样的热闹,他们都乐意看,可惜了,对方没让他们看成这个热闹。
在楼上听着,他的应对不见得高明,但谈笑间三言两语就把卖菜汉子唬住,也足以让他们徒劳无功了。
以后对付他,手段也必须更隐蔽更高端。
“好歹也是吏部尚书府出来的,如果他爹还在职,家里那帮老家伙都得高看一二,咱对上人家,也不能抬着下巴看人。”姓陈的缓了缓,“现在家道中落,那也是时运不济,该懂的规矩,多半一点没忘,还记着呢。”
“唉,派去打听的也都是废物,没一样是说准的。”姓江的又是一叹。
“江兄,你这可就错怪他们了。”姓陈的笑笑,“当杂货铺小老板,和当将军府上门女婿,那能是一个当法么?换了是你,好不易有了咸鱼翻身的机会,会不小心在意,断送来之不易的进阶之途?”
“对啊。”姓江的差点拍自己大腿,“他要真出身贫寒,什么也不懂,估计真要状态百出,可但凡晓得利害,就不会毫无顾忌,那天婚礼上大闹,多半也是想让大家知道,以后圈子里多了他这号人……这么一说,手段还是太差了。”
话说一圈,又绕了回来。
“事后诸葛要不得,一个人性格如何,怎样做事,总要试过几次才清楚,道听途说,才会吃大亏。”姓陈的安慰他。
姓江的苦笑,“亏你还能说出这些话,小小试探,成败的确不关大局,可咱们因此暴露,让他有了提防,绝对大亏。”
“无妨无妨,他要提防的,不止咱们,也轮不上咱们。”姓陈的倒看的开,就是说几句话,必须喝杯酒,“你为了面子,我为了女人,对他而言,都不是值得在乎的事情。毕竟伤你面子的不是他,而我要的女人,他也未必看在眼里。于他而言,真正利害相关的,是那个女人啊!”
“说起那婆娘我就有气,如果不是看她圣宠正隆,又手握兵权,我怎么可能想要娶她?”姓江的灌一口酒,“结果呢,家父带我亲自上门,诚意十足,人家见都不见,一口回绝,真当我定襄伯府无人?”
“你那算什么?”姓陈的冷冷一笑,“我那边可是答应了又反悔,还摆了一车人头给你瞧,吓唬谁呢?这还不算,连我相中的女人都要抢,欺人太甚呐!”
“下一步怎么办?”
“静观其变。”
“嗯?一次失手,止步不前?”
“怎么可能,但现在应该有人更着急,咱们试试水就算了,省点力气等着看热闹不好么?”
“你是说?”
“那位如果缺少摇旗呐喊、擂鼓筛锣的,我愿意效力。”
“……”姓江的看他一眼,那一脸奸笑,配着发白的脸,怪瘆人的,“陈兄,你有没有想过,小弟这口气早出晚出都可以,可你那边……晚一天就多一分变故呐!”
姓陈的脸色陡变。
姓江的又加一句,“刚刚你也看到了,两人已经相携游街,处的也算融洽,再多几天,人争回来也是残花败柳,而那边……女将军的床可没那么好上。”
“够了。”
砰。
姓陈的一拳砸桌上,脸色苍白的可怕,人也一阵咳嗽,但最后说出来的话,却是这样一句,“再等两天。”
姓江的没再说话。
不过他们猜的倒也不错,如今将军府的确有人。
敷完伤药,休息许久,楼下的人仍在等,关宁只能扶着楼梯下来,女卫想抬,被她拒绝了。
三十廷杖,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就看皇上想要什么效果了。
不想让人活,七八杖足矣。小惩大诫,三十杖不过皮肉伤。她的伤介于其中,绝不要命,也不会伤筋动骨,但也绝不可能只是小伤。
十天半月不能上朝是基础,不然“龙颜大怒”怎么下台?
钟成清楚这些,才一直等在下面。再惹人厌,有些态度也得表示清楚……婚宴那天,的确是他做过了。
只是看到人缓缓走下来,钟成再次后悔,“为什么不请为兄上去?”
关宁从小就没拿自己当女孩过,也就没有闺房一说,两人最初认识时,还以兄弟相称,彼此登堂入室,又算什么?
男女大防,一直是没有的。
所以他等在下面,只等她收拾停当,唤一声就成,如今,人下来了。
很多情况,可能变得不同往常,看样子,还是他迫她做了决定,说心里没什么,他自己都不能信了。
“还是新房的样子。”关宁只说这样一句,不多做解释,他怎么想,就是他的事了。
新婚燕尔,需要避嫌。喜气太浓,不便待客。已非昨日,不想多提……等等等等,都可以是理由。
于是,钟成接不上话。
勉强走下来,坐是不可能坐的,关宁扶桌而立,“兄长要说什么?”
“大婚那日……”钟成犹豫一下,“过去不提,就问一句,他可是良配?”
关宁果断摇头,“不是。”
多日以来,就此刻心里还算舒服,终于能理性看事,“皇上年岁越高,越爱搞权衡,也是几位皇子给他压力太大,就是苦了我们这些做臣子的。”
关宁看他,“公主与兄长的婚期也近了吧?”
钟成舒口气,重重点头,“这次回来,怕是躲不过去了,老爷子下了严令,不成婚不许出京带兵。”
其实前年他就该完婚的,但一直借口边关有事,赖着不回,念他忠勇报国,皇上也不能说什么,堂堂公主一等就是两年。
今年实在是躲不过去,又有关宁这事,他想也不想,就打马赶了回来。
说实话,他有些后悔。因为在看到关宁穿着喜服那刻,他才彻底明白自己的心意……那不仅仅是个妹妹而已!
可惜,为时已晚。
与这番心思相比,失态之行,失心之言,变得无足轻重。
“那先祝兄长新婚大喜。”关宁长揖一礼,牵动伤处,快速立直。
钟成无意管她失态的动作,只问,“小妹是真心祝福?”
关宁不语。
“你之处境,便是我之境况,何喜之有。”钟成索性把话挑明。
关宁不想讨论这个,“兄长想要什么礼物?”
“提拉尔山。”钟成提完要求,便是深深一叹。
胡人王廷就在提拉尔山,曾几何时,纵马共踏提拉尔山,是他们挂在嘴上的约定,今生今世一定要实现的。
如今再提,人事两非。
关宁何尝不知这个地名于两人的意义,但现在再说什么,似乎都没了意义,“当年若非兄长带回白虎皮,小妹怕是早就不在人世,既然兄长有愿,有不甘,小妹定当竭力达成,十年之内,马踏提拉尔山。”
“如果不是你我同往,胡人王廷在与不在,又有多大意义……愚兄只是一提,千万别放心上。”钟成起身,走前两步,抬手想拍她肩膀,但终是颓然垂下,“何况现在这情况,提兵出征,那是你我能说了算的?除非……呵,没有除非。”
关宁不似他这般悲观,静静看着他,“兄长,皇上老了。”
大家都知道,以后日子不好过,要各自小心。
这是钟成原本要说的话,但对上关宁的眼神,生生吞了回去。
片刻后,精神奕奕,“愚兄这就回去准备大婚。”
“小妹回准备礼物的。”关宁说。
钟成爽朗一笑,“礼物不必了,北丘桂花正好,五日后,宁妹与愚兄一同赏桂如何?”
怕她拒绝,又加一句,“有宁妹在,愚兄与公主之间也不会太尴尬。”
“小妹一准到。”
关宁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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