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当当,刀枪不停撞在一起,火星四溅。
长刀刃长五尺有余,刀柄足尺,是镇北军轻骑兵标配制刀,骑冲挥砍,人马皆可断,哪怕落马近战,同样凌厉无匹。
长枪矛头精铁打造,枪杆也是滚过桐油的白蜡杆,攒刺起来有如灵蛇,毒辣刁钻。
单以兵刃论,无有好坏高下之别,决定胜负的是人。
破盾身形虽显笨拙,灵动不足,但每一刀都砍在要害处,手腕转动灵活,刀随势走,隐隐占了上风。
飞枪则有些乏力,她名字中有个“枪”字,但所善者并非是枪,而是一些贴身近战的短刀短刺,当然,骑射功夫也不差,毕竟她平时做的是斥候哨探一类的事情,这般面对面的对决并非其常。
刀来枪往,又过十余合,她不出意外地落败,长枪被磕飞出去,刀刃在面门前停下。
“说好切磋,你这么拼命做什么?”飞枪输的不太甘心。
破盾缓缓收刀,“小姐说过,刀出鞘,前面的就是敌人。”
或许会对这论调不以为然,但说的人不同,份量也就不一样,飞枪抿了抿嘴,过去把枪捡起放回原处,“不能回营,总这样待在家里,我感觉自己都要废掉了。”
“谁想在家里呆着。”提刀把手里的石锁往地上一丢,“还不都是那混蛋害的!一天天的好事不做,就会惹事生非,将军府早晚要被他连累!”
抱剑一边擦拭兵刃,一边随声抱怨,“本以为小姐回京受完封赏,很快就能回去,谁能想到事情竟然没完没了,委委屈屈找了那样一个夫君不说,如今连军职都丢了,不能回营,她比咱们更难过。”
“都是那混蛋害的!”提刀又重复一遍。
“小姐被禁足,他每天做什么?”飞枪问。
提刀一愣,看向抱剑,抱剑攥着抹布一指,“问她。”
飞枪看向破盾,破盾还刀入鞘,“姑爷同小姐一样,不曾出府。”
“呸!狗屁姑爷,他可是入赘进来的。”提刀往地上啐了一口。
“那也是姑爷。”破盾并不去争辩什么,只是重复这一事实。
“哼!”提刀显然不服气,但也没再说什么。
破枪不愿她们闹僵,插嘴问道,“不曾出府?那他整日做什么?打拳?”
“看书。”破盾淡淡道。
“他看书?呵!”提刀满脸不屑,“看的什么书?是不是勾栏院里买来的画本?”
“小刀!”抱剑喊了声,数落道,“怎么说也是女孩子,别一天到晚口无遮拦。”
提刀噘了噘嘴,“又没打算嫁人。”
“那也不行。”抱剑强调。
提刀又哼一声,不再说话。
这时破盾才有机会说话,“前些天读的《史记》,最近在读《六韬》。”
“什么?”飞枪有点不大相信。
破盾却未有替她释疑,“我去采买了。”
她们并没有被禁足,级别不够,出入随心,但秉持有难同当的情义,才不会到处乱走,但每日里生活得继续,采买一些生活必需品还是要的,这些事情,平时都是破盾在做,现在自然还一样。
“等等,我陪你一起去。”平时这种事提刀总是有多远躲多远,但憋闷那么些天,去市场转转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采买东西两个人就够了,其他两个就没吱声,但在校场上大眼瞪小眼也不是个事儿,飞枪就问,“咱俩打一场?”
抱剑摇头,“从小打到大,早就打腻了,只会越打越心烦,还是找点别的事做……你说绣花怎么样?”
“……”飞枪郁闷看她一眼,“我这辈子是学不会了,你么……手指头能分开吗?”
抱剑抬手看了看,“好像也够呛……小姐在干嘛?”
“好像也在读书。”从自己嘴里说出“也”字,飞枪觉得别扭,“我到处转转,你继续擦刀吧。”
骠骑将军府很大,但除了小姐和她们四个外,也就侧卫营那几个讨人厌的,以及两队亲卫了。
亲卫前后各一队,每队守两个方向,无有命令,不会进到内宅里来。
前两天太过无聊,飞枪还会潜在暗处偷偷观察他们,看他们有没有懈怠,毕竟不是在军营大帐,遇到危险的可能性为零,这种状态下,戒备心下降实属正常。
但她观察两天,也不得不佩服小姐的带兵之道,虽然一直就很佩服,但在这种情况下,犹能如战时一般巡视警戒,有几次还差点发现她,这就太厉害了。
如果被逮着,她脸肯定没地儿搁,看过两天也就不再去了,如此一来,能做的事情就更少了。
她是军人,又是先行先动的侦察斥候,无所事事这么多天,浑身难受的不行,让她花园看水喂鱼,养花种草,又是绝不可能的事情,所以院子再大,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坐在假山上,无聊地四下扫看,落在一处地方时,眉头一皱,从高处一跃而下,很快消失花木丛中。
快到中午,侧卫营那三个平时各行其是的家伙,又一次在伙房聚拢。
“真让他自己动手不帮忙?”岑冬问。
“怕他下毒?”鱼九娘笑问。
岑冬轻轻摇头,“他做来的东西,大概是不用这一步的。”
本身就是毒。
噗嗤,鱼九娘轻笑出声,拿脚尖踢踢某人的屁股,“喂,听到没。”
“我又不聋。”周复正在努力揉面,反手拍她,“不帮忙别捣乱。”
鱼九娘躲开了,“谁捣乱了,不想你消极怠工而已。”
他们两个打闹惯了,很少注意男女之间该有的界限,肢体接触是常有的事情,他们不觉得有什么,但岑冬总觉得不妥,毕竟出身书香门第,礼教甚严。
以往不熟,心存芥蒂,她也不好说什么,一起吃住那么久,现在多少算熟悉了,看他们又乱闹,忍不住说,“男女授受不亲,你们这样……不好。”
“小书呆子。”鱼九娘回手捏捏她脸,“等你有了男人,就肯定不会这样想了。”
这样动作过于亲昵,莫说外人,以前在家里也都没有过,岑冬愣了神,过好一会儿抬手摸摸脸,“他……他不是你……你……”
“我男人?”鱼九娘替她问出来,笑吟吟的,并不讳言这些东西。
岑冬点点头,“总要注意一些的。”
鱼九娘淡淡一笑,似假还真地跟她说,“我心里当他是呀,毕竟是我先看中的,只是被你那个宁姐姐抢了先而已,嗯,她是用抢的。”
“真是这样?”岑冬竟有些信了。
“别听她胡说,但凡帅气出色的男人,在她心里都是她的。不过有句话她倒没说错,你宁姐的确是用抢的。”周复把和好的面拉起来,“不然的话,我绝对是她这辈子都无法得到的男人。”
相处久了,再听他吹牛,岑冬基本已能免疫了,“怎么看都是宁姐吃亏……拉面是这样做的吗?”
“你觉得你宁姐吃亏,我觉得我弟弟吃大亏,这种事情,没有标准的。”
“你等着吃就行了,别那么多问题……就你不会做饭。”
一人说了一句,但周复这句比较戳心,骠骑将军府是没有丫鬟侍女厨娘这些编制的,管家家丁一样也没有。
两队亲卫和在军营一样,有自己的火头军,饷银给足,采买烧饭,根本不用操心。
其它内务以及中军帐那边的衣食住行,自有四个女卫操持,她们手下,也是有一些女兵的。
两边都不会管他们,他们要想丰衣足食,也只能是自己动手。
在吃食上,早午晚三餐,鱼九娘和周晴差不多各做一半,周复偶尔帮忙,但也是择菜洗菜切肉砍骨头之类的活儿,像今天这样亲自下厨做饭,也是第一次,所以她才会怀疑他的手艺,怕做出来的东西难以下咽,糟蹋了食材。
但要认真说起来,她是最没资格说三道四的,毕竟连洗菜这样的活儿她也是才学会,开始时候还以为容易,可除了那些比较大颗的菜类,她都没法一次洗干净,要人指出来,才知道该注意哪里。
更丢人的是,现在仍有些长相相似的菜,会让她判断失误,搞错了菜名,更别说有许多菜她还没见过,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说的大概是她这种人了。
她一直在努力学习改正,但还是被这样直白的点出来,心里觉得委屈,“我在学了……”
听着声音不太对,周复扭身回头,看她眼眶红红的,几乎要哭出来,万分嫌弃地翻个白眼,随手扭下一小块面团,啪一下拍她额头上,“要哭出去哭,面上沾了泪又苦又涩,那可就没法吃了。”
额头上黏着面团,看着有些好笑,但岑冬已经没心思在意这些,“我是不是很没用?”
“你来跟她说。”周复转回身去,啪啪啪地拉抻摔打面团,交叠重复,很快面条有了初步的形状。
“傻妹妹,哭什么。”鱼九娘帮她把额头的面团拿下来,把沾了印子的地方擦干净,“姐姐也不会读书啊,花儿绣的也没你好,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各人有各人适合做的事情,你干嘛非跟自己过不去?”
岑冬盯着那在周复手里逐渐变细的面条,已经相信在不久之后,她就能吃上美味的拉面,“但他怎么好像什么都会?”
这话不是凭空说的,他打拳他做饭他说一些奇闻轶事,她都不觉得有什么,她的确不会,但就像鱼九娘说的,她有她的长处,不用自卑。
但昨天去书房拿书,也是出于好奇,翻了翻他正在看的书,许多地方他都做了笔记或批注,她也经常这样,没什么大不了。
关键是他的见解,说真知灼见可能有些过了,但水平绝不会在她之下,甚至有些东西,是她怎么都不可能想到的,从头读到尾,她有被打击到。
怎么可以这个样子嘛!
捏捏她备受打击的模样,鱼九娘觉得有趣,伸手捏捏她脸,笑道,“这话问的挺戳,你也不想想,他要不学无术,姐姐凭什么……什么人!”
鱼九娘眸光突然转厉,瞬间蹿到门外,岑冬不知发生什么事情,下意识转头,只听外面噼啪两声,是什么撞在一起地声音。
跟着,有道身影踉跄着出现在她视线中,“飞枪?”
飞枪稳住身形,颇为尴尬地看过来,偷听被抓,她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你也饿了?”
周复拎着面条问。
“……”
她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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