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火,刀枪,是这天傍晚的主题,夕阳残照下,残酷、真实,但却带不来多少情绪。
人在麻木中,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
三千对三千余,严格说来不算大战,只是一场小规模的剧烈碰撞,但意义重大——禁军终于实战了!
他们惊奇的发现,他们竟然没输,与他们先前的担心有着少许的出入,但无论如何,这是值得开心的事情。
只是,死的人太多了。
禁军骑卒死伤近两千,步卒死者不足百,但伤了四百余,以这样的代价,竟然未能全歼这支胡人骑兵,仍有三五百骑逃出重围,他们算是惨胜。
本来是有机会全歼敌军的,但主将可能是犯了什么病,非但没有率队追击,反倒一头撞上步卒军阵,差点被乱枪刺死……但他是主将,捡回来一条命。
事情是这样的,决定两边胜负的节点是在二次冲锋,凿穿胡阵腰眼时出现的,这一下就把胡阵切割成几块,莫说首尾不能兼顾,就连腰都没了,而禁军反倒形成了完美的闭环,不得不说上天眷顾,运气太好。
但胡人战力依然强悍,没有将官指挥,他们也能顽强的把刀砍向他们眼中的敌人,只是四面八方仿佛都有敌人,混战之中难免误判,造成了一定的死伤,但这时仍能坚持,并不断使禁军减员。
第二个节点出现在这时候,禁军大营步卒列队而出,围着战圈布阵,没有主将指挥的弊端在这一刻显现出来,如果这时能果决的脱开与禁军骑卒的纠缠,付出很小的代价就能走掉一部分人,毕竟骑卒已经杀乱了营,并不能有效的组织起来,而步卒想追骑兵是很难的,尤其是草原骑兵,很容易被反杀。
但失去指挥的胡人没抓住机会,决定突围的时候步卒阵势已成,将他们突围方向圈住,长盾在前,杆枪在后,胡骑冲来,先是箭雨,再投掷标枪,等他们冲到近前又是枪阵……最后仅有走运的三五百骑冲过去……或许更少一些,那要点算过才清楚。
鬼面将军也是这时候受的伤,他紧追不舍,衔尾追砍,很是勇猛,但也是怕误伤到他,标枪只一轮便不再投……如果再投一轮的话,或许走不掉几个人。
接下来,大概是看胡人撞枪阵撞的义无反顾,他也跟着一头冲进来,就算有心躲避着,他还是马失前蹄摔地上,脑袋撞地,屁股朝天,再也不动了……姿势很不雅。
也吓坏了很多人,以为他们的主帅也挂了,直到鼾声响起,他们才松一口气,只是那声音不太对,明显粗重许多……是他们听错了吗?
破盾血染重袍,过来把人架起,托举到马背上,拉着回营,打扫战场的事情自有林振海他们处理,提刀也会帮忙,还有大营的守卫,都不会有问题。
残肢断臂,脏器肺腑,在那片区域里散了满地,敌人的,同伴的,混在血里,让人不忍、不敢去看,有人吐了,有人哭了。
“过了今天,再没人敢瞧不起你们。”
提刀淡淡说着,带着仅剩的五十余镇北老卒走在其中,他们是见惯这种场面的,可以忍住不适,压抑悲痛,发现仍能动的胡人便补上一刀,发现绝对救不回的同伴也送一刀……与其在痛苦中慢慢死去,不如走痛快些。
这是战场上最后的仁慈,对敌对己,都是如此。
残阳似血,煞气冲霄。
中军大营,鬼面将军被抬进屋里,摒退左右,因为受伤不能出营的抱剑去揭那张鬼面,果不其然,后面遮盖着的是一张巨讨厌的脸。
“害人精!”
抱剑想一掌拍上去,但手停在半空,就是打不下去。
啪啪!
但那张脸还是挨抽了,一边一下,两个巴掌印子肉眼可见的浮现出来。
“将军,您怎么出来了?”抱剑关心地问。
破盾则是,“您好了?”
关宁是自己走出来的,一般犯病,她是动弹不了的,只能坐着或躺着在哪儿喘,所以才会被欺负,但这两下显然还不够,抬脚就要踹,破盾拦住了,“姑爷现在不知道疼。”
打起来多不过瘾。
关宁收脚,“快把我盔甲卸下来……爷爷费心帮我打造,却让这混蛋玷污了。”
她一肚子火气,抱剑破盾她们不敢接话,忙去帮忙卸甲,但人昏睡着,盔甲上又浸了血,大多已凝固,一块一块卸的很是艰难,而且不是光卸下来就行,还得及时清理、保养,若有缺损的地方还得抓紧修补,不然这副甲就废了,那是多大一笔损失。
费了好大力气,好不容易把盔甲卸下来,吩咐人去清洗,新的活儿又来了,“把这混蛋抬到刑室去。”
“刑室?”破盾抱剑面面相觑,不记得自家将军有滥用私刑的兴趣爱好。
关宁朝后面一努嘴。
“哦……”两人抬起某人去到后面,碳炉还在,但已经挪到两边,许多也已经灭了,自作主张把人放床上,抱剑回头问,“将军,您真没事了?”
关宁点点头,“让这混蛋一气好多了。”
“姑爷还有这作用?”抱剑竟然有些开心的样子,以后小姐再犯病,不是又多一样治疗方式?
关宁冷冷看来,“怎么,你想我被他活活气死?”
“不不不,没有没有……”抱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连连道歉。
关宁也懒得与她计较,一指角落的绳子,“绑上。”
“哦。”抱剑委委屈屈过去,拿起绳子就往自己身上套。
“绑他!”关宁往床上一指,觉得自己将来有一天,肯定要被活活气死。
“啊?”抱剑愣了愣。
破盾噗嗤一笑,已经拿了另一根绳子去绑了,“将军,姑爷一向老实,您说一他不说二,还用绑么?”
“装的。”关宁旧怨未消,“以后不许叫他姑爷。”
破盾便问,“那叫什么?”
关宁想了想,“随便,总之不能叫姑爷。”
“叫‘夫人’怎么样?”抱剑趁机出馊主意。
“好。”关宁想都没想就通过了。
破盾把人绑好绑结实,“小姐,一会儿您轻着点,今天夫人也不容易,估计经不起太大的折腾了。”
“……”关宁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转身出去了。
抱剑破盾对视一眼,不知道怎么都笑了,但还是快步跟了出去。
关宁已经收拾好情绪,“去叫提刀回来。”
破盾主动请缨,“将军,步战还是破盾去吧。”
关宁看看她身上未干的血迹,沉默不语。
破盾微笑,“姑……夫人出力最多,破盾只是在后跟着,何况这又算什么。”
关宁终于点头,“去取一道兵符,点三千人即刻出营,走越龙岭喜峰口一线,若遇兄长,多听他意见,若遇不到,你便带人去井荥隘,无论如何,你给我死死钉在那里。”
“无论如何”的意思是:倘若隘口仍在自己人手里,那就夺权主防,倘若已经失陷敌手,就拼命夺回来。
“诺。”破盾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抱剑羡慕,“将军,我呢?”
“骑卒需要休整,我们最快也要凌晨才能有所动作。”关宁也急,但有时候并不是你急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大战之后的禁军需要自我调整,他们还不是百战之军,无法持续地打硬仗,不然他们自己就先崩掉了……今天他们的表现其实已经出乎意料了,不能逼的太狠。
抱剑知道有用武之地也就放心了,一抱拳,“将军,我去帮提刀他们了,您与夫人好好玩,还有时间,不用管我们。”
说完就跑贼刺激。
“早晚让你们气死……”关宁深吸一口气,在外边转了两圈,最后还是进了屋。
床上,某人呼呼大睡,那是神经极度紧张,体力消耗过巨后的正常反应,以前军中常见,多是新兵第一次大战后的反应,一般睡一觉就好了。
至于原因,新兵上阵真实厮杀,并不晓得如何调配、控制气力,又极度兴奋或者过度紧张,一战下来不死,往往会脱力,也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通常一觉醒来便会脱胎换骨,而且多是往好的地方转变,也有一次就懵掉,从此畏首畏尾的,但那是少数,还有一种出现概率更低,就是一仗打完,受不了各方面的刺激,因而傻掉,从此什么也不记得……这混蛋能这样多好。
但关宁知道这是奢望,这混蛋控制气力方面没有问题,神经也异常坚韧,紧张和兴奋都和他没关系,之所以弄成现在这样,可能只是单纯的压力大。
他不是将军,甚至都不是军人,但他却带着那么多人去拼命,总有人要死的,那是无可避免的事情,在做事情前,他就一清二楚,正因为清楚,才会过意不去。
他能毫不犹豫地干掉威胁他生命的人,并不代表他可以冷血到送一群无仇无怨的人去死,那可能是他仅存的善念了。
他是混蛋,但并没有那么坏……
关宁坐到床边,伸手摸摸他脸上的掌印,“这两下不算,等你醒了,我好好和你算……别以为你帮了我,就可以没事,那不可能。”
床上的人呼呼大睡,一无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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