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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自然是来真的,毕竟有其父必有其女嘛!

医馆里闹得鸡飞狗跳,消息自然很快就送回了上宜院。

傅九卿冷着脸赶来的时候,四海正在收拾东西,面上散落了一地的药材,还有不少没剥的花生。眉心一皱,傅九卿冷漠的环顾四周。

君山忙开口问道,“少夫人和靳大夫呢?”

“在后院呢!”四海转身去拿扫把。

君山有些慌,“没事吧?”

“哦,靳大夫还活着呢!”四海无奈的叹口气,“还能喘气!”

君山愕然,瞧了一眼自家公子的脸色,愈发小心翼翼,“那我家少夫人呢?”

闻言,四海笑了,“后院,吃茶呢!”

君山:“......”

不是说闹得很厉害吗?怎么还吃上茶了?

待君山回过神,傅九卿已经率先撩开门帘走进了后院,诚然如四海所说,靳月的确在吃茶,桌子上还摆着不少瓜果、花生。

明珠捋着袖子做了个临时的架子,仔细的转着铁架子烤鱼。

霜枝则老老实实的剥着花生,将一碟花生仁推到靳月面前。

一切的一切,看上去何等安逸和谐,当然......前提是忽略靳月身边那棵树上,垂下来的哪只腿。顺着腿往上瞧,靳丰年坐在树桠上,瞧着底下的三个小丫头片子,又是烤鱼又是吃花生吃茶的,满脸的委屈无人可诉。

太磨人了!

“公子!”霜枝和明珠齐刷刷行礼。

靳月吃着花生,连眼角余光都不留给靳丰年,只笑盈盈的瞧着傅九卿,“你怎么来了?”

“好女婿......”靳丰年声声哀戚,“救命!”

傅九卿没搭理她,缓步走到靳月身边坐下,瞧着满桌的花生壳,淡漠的瞧她,“好吃吗?”

“可好吃了!”靳月皮笑肉不笑,仰头望着树上的老父亲,“爹,你说呢?”

靳丰年哭丧着脸,“我不活了......”

“霜枝,多买点元宝蜡烛;明珠,去城外敛一副好棺木!”靳月淡淡然将杯盏放下,“到底父女一场,不能让我爹走得太寒碜。爹,您说是不是?”

靳丰年讪讪闭了嘴。

“要不要好好说话?”靳月问。

靳丰年蹲在树上,瞧着靠在桌边的扫帚不吭声。

“那就想明白了再说。”靳月轻哼,“反正我有的时间跟你耗!”

语罢,她将剥好的花生递给傅九卿,“相公,吃花生吗?”

风吹得傅九卿咳嗽了两声,许久才平静下来,掩唇低语,“下来!”

轻飘飘的两个字,却凉得厉害,亦威力十足,死活不肯下树的靳丰年,竟慢慢悠悠的爬了下来,当然......绝对要避开扫帚,都一把年纪了,还被闺女用扫帚撵上树,回头被人瞧见了,他这靳大夫还怎么给人瞧病?

“爹?”靳月轻唤。

靳丰年面色微恙,不答。

“想好该怎么与我说了吗?”靳月问。

说?

不能说。

傅九卿不做声,霜枝毕恭毕敬的奉茶,然后退到明珠身边站着,没敢靠近桌前。

“需要我回避吗?”傅九卿端起杯盏,浅呷一口,干涸的嗓子里沾润,他的脸色稍有缓和。

靳月托腮看他,就这么目不转瞬的瞧着,也不知揣着什么心思。半晌,她摇摇头,“你应该知道,毕竟你我是正经夫妻,有些事该早些跟你打招呼。”

牵涉到一桩冤案,绝对不是小事。

放下手中杯盏,傅九卿面无表情的睨着靳丰年,削薄的唇微微翕合,匍出一个字,“说!”

靳丰年眉心紧皱,瞧着眼前的二人,终是慢慢坐下来,叹口气道,“少时入伍做过一段时间的军医,随军出征至边关,当时战事吃紧,眼见着最后一战便要定胜负,谁知军中出现了细作,以至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

“朝廷追责下来,将领受累,底下牵连无数,所擒者皆以通敌罪论处,此后便没了动静。我当时正好在邻城采买药材,侥幸逃过一劫,幸免于难。”说到这儿,靳丰年面色晦暗,整个人神情恍惚,“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尸首堆积成山,血流漂杵......惨呐!”

靳月没想到会有这么一桩惨事,当场愣在,“爹......”

“我行医半生,又不是没见过死人,可那种场面,我毕生难忘!”靳丰年捂着脸,仿佛又回到了昔年的修罗场,横尸遍野,鲜血没过鞋面,每走一步都是军士的鲜血。

前一秒还活生生的人,后一秒已是孤魂野鬼。

没有经历过死亡、未曾见过死亡的人,不知道活着的难能可贵。别父别母别妻别子,为的是保家护国,却因为细作之祸,再也回不了家。

靳月垂眸,掌心里的花生壳捏得咯咯作响,“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我知道漠苍是为什么而来,可偏偏那件事,我此生都不想再提。”靳丰年极是痛苦的望着靳月,“月儿,你知道那种滋味吗?藏在心中的黑暗,被人掀开之后,死在阳光下,没有所谓的壮烈,反而可悲可怜可叹。十万啊!十万啊!多少支离破碎,多少妻离子散。”

靳月张了张嘴,心口钝痛,却不知该说什么。嗓子里发涩,眼眶发烫,她在府衙当捕头这么久,进过尸房,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

那些人不是她的至今,她尚且觉得心里不舒服。

但若是至亲,任谁都会疯!

十万大军......

浮尸遍野,修罗场!  靳月坐在那里,很久很久都没能回过神,直到傅九卿握住了她的手,冰凉的掌心贴在她的手背上,她才红着眼回望他。

“现实之所以为现实,是因为超出了你所能想象的残酷。”傅九卿眸色平静,口吻尽量平缓,不至于让她察觉到,掩于其中的波澜,“要不要告诉漠苍,是你的选择,谁都不会干涉!但有一点你必须明白,撕开陈旧的伤疤一定会流血!”

靳月仲怔。

不可否认,隔了这么多年的伤疤,一旦被揭开,何止是流血......也可能会丧命!

傅九卿走的时候,靳月还定定的坐在原地,仿佛失了魂魄,有些神情恍惚。

“丫头?”靳丰年叹口气,“别查了!”

靳月略显迟滞的盯着他。

“你若要查,傅九卿一定会帮你,可结局未必是你想要的。”靳丰年意味深长的开口,“时间隔了太久,别说痕迹浅显,查找不易,就算被你找到了又如何?死去的人回不来,活着的人被牵连进去,到时候这雪球会像当年一样,越滚越大,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靳月忽然握住靳丰年的手,“爹,傅九卿是不是知道一些?”

“我不知道他是否去查过,毕竟这事我原是想带进棺材里的。”靳丰年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月儿,别查了,算是爹求你了!”

靳月抿唇,“那......爹不是细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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