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衾墨修长白皙的大手接过他递来的药碗,一饮而尽,苦涩,混杂着血腥味道,一并涌入喉咙与胸腔。
喝完汤药,顾衾墨微微阖目,体内的玄力还在不断流转,一点点修复他的伤势。
转而,他睁开墨眸,面容恢复了一丝血色,却依旧惨白无比。
它没说什么,转身匆匆离开了内殿。
君熠尘看着他的背影,吩咐外面的神使道:“你,还有你,去跟着神上,寸步不离地盯着,别让他再做伤害自己的事。”
他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个疯子了,也懒得再管。
“是!”
……
顾衾墨匆匆入了内殿屏风,便见榻上的女子已睁开双目,缓缓起身了。
他微微侧目,瞥了眼身后的神使:“都退下。”
“是!”
几位神使低身行礼罢,便退出去了。
墨清歌起身,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心里掠过些许诧异。
这个孩子,竟安然无恙地活下来了。
不可能啊,她明明已经服了万无一失的药,怎么还会失手?
除非,是某人给她渡修为了。
墨清歌抬眸,只见顾衾墨端着汤药,云步轻移而来,她不由得指骨紧蜷,装作没看见。
一定是他!
她本已经做好了一切打算,想着堕掉孩子,便能彻底与顾衾墨一刀两断。
可是,计划却全被他打乱了。
顾衾墨,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注定了要与我纠缠一辈子吗?
斩不断,理还乱。
顾衾墨在床边坐下,平静问道:“身子好些了吗,还有何处不适?”
墨清歌沉默不语,不想搭理他。
“来,把这个药喝了。”他端着药碗,汤勺送至她唇边,语气格外温柔。
他并不责怪,只有心疼。
“我不喝。”墨清歌语气冷漠,“端走吧。”
“歌儿听话。”他柔声哄着,“多少喝一口,若不喝药,你的身子又如何能早点恢复……”
“够了!”
啪——
终于,墨清歌心头的怒火爆发,一掌打翻了他手中的药碗。
只听见“哐啷”一声,药碗碎裂,滚烫的药汁洒了一地,宛如心碎的声音。
悲戚,怅然,空洞。
他唇角微勾,苦涩一笑:“歌儿,不要任性。”
“我都说了我不喝,你还要怎样?”墨清歌的情绪,彻底控制不住了,“以为自作主张地救了我,我就会对你感激涕零,就会原谅你?你这么做,只会让我更恨你!”
顾衾墨注视着她的双目,语气有些落寞:“你恨的是我,为何要伤害自己,伤害孩子?”
墨清歌只觉得他的话有些可笑:“对它来说,生下来,是伤害和一辈子的痛苦,顾衾墨,你非得把它留下来,让他苦痛一世,让他生来就看着自己的父母反目成仇吗?”
“我若是就这样,不管不顾将它留了下来,才是对它最大的伤害!”
“歌儿。”顾衾墨轻轻抱住她的肩头,“这也是你的孩子。”
这也是你的孩子。
简短一句话,却瞬间说到了墨清歌的心坎深处,微微刺痛了一下。
墨清歌自嘲笑了笑,抬眸看着他:“我已经错了两生两世了,这一次,真的不想一错再错下去了,顾衾墨,我只求你放过我,好吗?”
“就算你救得了我一次,也救不了我十次、一百次!”她的语气,绝望而又坚决,“你放弃吧,放手吧!”
这一次,她真的不愿再纠缠下去了。
顾衾墨苦涩一笑:“在你心里,我当真就如此不堪?沾染上了我的血脉,当真就如此肮脏、如此让你羞辱无地自容吗?”
一字一句,都在滴血。
“没错!”她指骨紧蜷,没有否认,“前世今生,我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如今,我怀上了你的孩子,你该很得意,觉得我很下贱吧?”
说罢,她自嘲地笑了笑。
说起来,真是造化弄人呢。
“倘若,我愿以往后余生,来弥补你此前所遭受的一切,你可愿给我一次机会?”他的声音,低沉而又认真。
“别说了。”墨清歌打断了他的话,“你以为,我还会再信你这些鬼话吗?”
她冷笑了笑,出言道:“顾衾墨,你知道你最让人痛恨的是哪一点吗?就是每次,在我濒临绝望时,你突然又像没事人一样,拉我一把,让我以为一切都重归于好了,你也变成原来的你了。”
“可是最后,又是你亲手将我一次次推入深渊,将我逼至绝境,这种忽而云端、忽而地狱的感觉,生不如死!”
“为我遮风挡雨的是你,给我带来一切风雨的人,也是你,顾衾墨,你若是恨我,杀了我便是,但我只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
“歌儿。”顾衾墨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心如针扎,指骨微微有些颤抖。
“放手!”
他声音温柔到了极致:“歌儿,我从未做过伤害你的事,无论从前,如今,还是往后,若你心中所恨,杀我剐我都可以,但我只愿,你不要伤害自己。”
他能彻骨感觉到,歌儿说出这番话,都是内心深处的想法。
魇术篡改了歌儿的记忆,关于他的记忆,都成了痛苦和折磨。
于她而言,过去,便是苦痛、黑暗。
所以,他只剩心疼与无措。
他不想看见歌儿痛苦,却又不忍心看见歌儿伤害自己、妄自菲薄。
歌儿疼,他会更疼。
如果可以,他宁可替歌儿承受这一切。
听到这里,墨清歌心头“咯噔”了一下。
在她的记忆中,顾衾墨是从不会对她说这种话的。
墨玄……兴许还说得出来,但那也是虚情假意。
“放开我……何必还要说这种假惺惺的话?”墨清歌冷笑一声。
见他不愿松手,墨清歌心生厌恶:“松手,松手啊!”
她使出浑身解数,一把推开顾衾墨,耳畔却传来一阵隐忍的闷哼声。
“咳咳……”
顾衾墨背过身去,瞬间咳血,心尖的伤口迸裂开来,血流不断,脸色又惨白了好几分,冷汗顺着额头冒出。
彻骨冰冷,刺入心尖、骨髓。
原来,就算只剩半颗心了,还是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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