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容隽的到来,族长又为他安排了一间空房,与苏漓的房间仅隔着几步距离,第二日早上,容隽与村民一一见过,熟悉了之后,便被苏漓带上了娲皇山。
“你要带我看什么?”容隽问道。
苏漓爬上山巅,白嫩的手指指向对面两座山峰,说道:“那是祖龙山,东皇山,是村民祭拜两位祖神的地方,而这里,是娲皇山。”
苏漓提着裙摆,在前面领路,容隽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
“师尊,那是轮回镜!”
容隽微微一震,看向阳光下的神圣铜镜,圣光照得几乎让人无法直视。
“轮回镜,怎么会在这里?”容隽有片刻失神。
“听说这只是轮回镜的碎片,真正的轮回镜很久之前就碎掉了。”苏漓看着那面轮回镜碎片,神器,哪怕紧紧是碎片也有着超乎寻常的力量。她回到外面的唯一希望,大概就是这片轮回镜了。
昨日傍晚与怀苏的那一席谈话,容隽不知道,但他敏锐地察觉到苏漓心境的变化,两人在山河鼎内初遇时,她几乎难以掩饰自己的狂喜与依赖,而一夜之后,她似乎又回到了几日之前,压抑着情绪,不敢与他接触。
苏漓怅然望着轮回镜,上前两步。“师尊,我听说轮回镜可以照见人的三生三世,不知道碎片可不可以呢。”
容隽伸手拦住了她,轻轻摇头。“不可,轮回镜虽然能够让人看到自己的三生三世,但其真正用意,却是逆天改命,无论你愿意不愿意,一旦你看到了自己的三生三世,便会改变自己的命运,至于是变好变坏,却难以预料。说到底,它能照见的,只是一种可能罢了。”
其实苏漓并不怎么好奇,因为她拥有每一世的记忆,这轮回镜对她而言并不神秘。她扭过头看容隽,定定望着他:“师尊难道对自己的前世今生就不好奇吗?”
容隽淡淡一笑:“前世已逝,便回首无益,至于今生……”容隽的目光自苏漓面上扫过,落在了远方,缥缈而惆怅,“我这一生早在十几年前就该结束了,是师尊为我逆天改命,才得以存活至今,如今不问苍天,不问长短,但求无愧于人,无悔于己。”
苏漓看着他清俊的眉眼,心尖轻颤,忽然涌上说不出的酸涩。
其实是她好奇,她想知道,容隽在轮回境里看到的会是谁的前世?是怀苏师兄吗?如果容隽知道了,自己不过是怀苏的一缕神识,一缕即将被融合的神识,他会怎么想呢?
无愧于人,无悔于己吗?
苏漓黯然垂下眼。
谈何容易呢?
至少她做不到,她知道自己这一世,仍然会有许多的愧疚,许多的悔恨,而这些情绪,不是因为对未来的未知,而正是因为知道得太多了,反而没得选择。容隽才是对的,轮回镜对很多人而言,未必是好的……
“其实这轮回镜于你我而言的重要意义,不在于照见三生,而是,作为人族至宝,它有可能帮我们离开山河鼎。”苏漓缓了缓心神,正色道,“想要离开山河鼎,就要献祭人族至宝,我们进入山河鼎时刚好有七星献祭阵,献祭了法相之魂,可是山河鼎内无法相,只能另寻替代之物。”
容隽沉声道:“先前七星献祭阵破,几位法相尊者受到强力反噬,尽皆身亡……”
“是啊,所以这轮回镜,成了我们唯一的希望。可是,村民不会同意的。”苏漓不大乐观地想。
“我们试试看,打开山河鼎,说服他们和我们一起出去。”容隽提议道。
苏漓轻轻摇头。“外面的世界一片大荒,这里却是一片极乐净土,他们未必愿意。”
“但总有人愿意的,我们一定要试试。”容隽坚持。
苏漓望着他,苦涩一笑。“师尊,你很想离开这里吗?”
容隽疑惑地皱了下眉,“这是自然,难道你想永远待在这里?”
苏漓低下头,轻声说:“当然……想要离开了。”
容隽不善言辞,游说村民的任务大多还是落在了苏漓身上。苏漓将外面的世界描绘得天花乱坠,可大多数老者还是兴致不大,年轻人倒是生出了几分好奇心,可是决定权终究还是落在长者手中。苏漓费尽唇舌的结果,就是他们把轮回镜看守得更严了。纵使他们没有偷轮回镜的心思,看这情形也只能苦笑。
这一晚,阿漓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难以入睡,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细微的声响,便好奇地起身,推门出去,循着声音走到了河边。
“你如果是个男人,就跟我比一场!”身高仅到容隽下巴的阿木顶着一张稚嫩的小脸,露出严肃的表情,“向我证明,你有能力保护她!”
容隽有些失笑,阿木不过十二岁,却摆出一副小大人的姿态。他的修为如今在元婴中期,在大荒之上已属于极为逆天的存在,连容隽都不如,不过这也是得益于此处的环境罢了,这孩子没有什么实战经验,修为也不如容隽停驻在元婴大圆满多时,和他对决,在容隽看来毫无悬念,纯粹是欺负小孩子罢了。
“你笑什么?你看不起我吗?”阿木气急道,“小看了我,你会后悔的!”
“不,我没有小看你,你很强,我在你这个年纪,修为是不如你的。”容隽的话让阿木的脸色微微一缓,甚至浮上些许得意,“可是,我不觉得有必要和决斗,向你证明什么。”
“当然有必要!”阿木正色道,“因为我喜欢阿漓姐姐,所以我一定要确保她的幸福,如果你连她的安全都不能保证,又怎么给她带来幸福呢?”
“我自当不惜性命来护卫她周全,但你或许小看了她,假以时日,她的力量不会在我之下,而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给她些什么,因为她大概也不需要。”容隽的声音淡淡的,被凉风吹散在夜里。
阿木听不懂容隽话里的惆怅,苏漓一知半解,她怔怔望着容隽的背影,却看不透他的心思。不惜性命的护卫,是在乎的吧,可是后面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可是……可是她喜欢你啊!”阿木大声说,“她喜欢你,你就应该保护她,难道不是这个道理吗?”
容隽的身子似乎微微一震,半晌才道:“你还小,不懂得什么是喜欢,她对我,是尊敬而已。”
“我不小了!我十二岁了!”阿木感觉自己被小瞧了,脸庞因愤怒而微红,“我们族人十三岁就成年了,成年之后,就可以带自己心爱的人游历八方,阿漓姐姐本来答应我的了,可是你一来她又反悔了!”
“这只怕与我无关。”容隽无奈道,“她大概也不知道,你约她游历八方,便是求婚的意思,否则她大概也不会答应。”
阿木大声说:“为什么不会答应?我是族里天赋最高的男子,我会保护她,不会让她难过,她一定会喜欢我的!”
“她若喜欢你,也好。”容隽似乎不以为意,淡淡说了一句。
“你这混蛋!”阿木眯起眼来,“你没将阿漓姐姐放在心上,也没将我放在眼里!无论你愿不愿意,今天必须与我决斗!”
阿木说着,双拳一握,灵力如漩涡一般炸开,右拳携雷霆之势向容隽挥出。容隽抬起手,十指在空中画出一道符文,化为一层屏障,挡住了阿木的攻击。阿木的拳头一拳接一拳,几下便打破了屏障,直取容隽面门。
苏漓便在这时站了出来,大声喊道:“阿木,你住手!”
阿木的拳头戛然而止。
苏漓缓缓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脸色淡淡的,轻声说:“阿木,对不起,我先前不知道你是那个意思……我是要离开这里的,这一点,和我师尊没有关系,所以……”
“阿漓姐姐,你不用说了……”阿木颓然低下了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我喜欢你,只是,我拿你当弟弟,你比我小太多了。”
“才不是。”阿木咕哝了一句,“我们族人能活八百岁,等到阿漓姐姐三百岁,我两百九十五岁,难道就差很多了吗?”
“我很抱歉……”
“我很喜欢阿漓姐姐描绘的那个世界,可是我更希望你能留下来,和我们在一起,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勉强你的,你高兴就好。”阿木的眼眶有些湿润,“你……你真的不喜欢这个混蛋吗?”
苏漓没有回答他,只是说:“他是我师尊。”
“我懂了……”不知道阿木是不是真的懂了,他转过身,大步地跑开了。
容隽看着苏漓纤瘦的背影,轻轻唤了一声:“阿漓,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挺久了。”苏漓咧了一下嘴,没笑,她背对着容隽,因为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对不起啊,给你添麻烦了,我也不知道阿木真的会找你决斗。”
“不算什么麻烦,只是个孩子罢了。”容隽淡淡道。
“唔……”苏漓歪了下脑袋,莫名笑了一下,“在师尊眼里,我也是个孩子吧。”
容隽眉心一蹙,担忧地看着苏漓,忍不住伸出手碰了下她的肩膀,苏漓却猛地一缩,躲开了。
苏漓深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吐了出来,可是心口那股酸酸瑟瑟的感觉,却没有丝毫的减轻。“这几天,我一直很迷茫……我很想离你远一点,可是我又不舍得,可能我们也就剩下没几天相处的时间了……”
容隽缓缓收回手,神色复杂地看着苏漓的背影。“你……果然是要离开的吗?我一直有这种感觉,你不属于蓬莱,迟早会离开,所以……”
“所以你听到不用和我结成道侣了,是不是心中窃喜,松了一口气?”苏漓讽刺地笑了一声,“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对师尊是什么感觉,直到刚刚师尊那么笃定地说,是尊敬。那师尊对我,又是什么呢?像对孩子的关爱吗?师尊对其他弟子,也是一样的吗?”
容隽上前一步,按住了她的肩膀,扳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对自己。
苏漓嘲讽地笑着,眼中却闪过一丝晶莹。
“师尊可以满不在乎地说,让我喜欢别人,可是我却不能。我不希望师尊喜欢别人,对别人好。我不喜欢红桑,师尊对红桑那么好,为什么呢,因为她是你是师妹,就像我是你的弟子?你也可以送她灵器法宝,送她解语花,就像你以前给我逐光剑,给我数不清的仙丹灵草。你还想娶她是不是,那一天,如果不是我突然出现打断了你们,你是不是就要向她承诺,向玄青道尊提亲?因为你救她,你不小心看了她的身子,你是正人君子,你想要负责,就像你原来以为自己占有了我,就想补偿我对我好?你对我只是道义,还是你对她有了感情?”苏漓顿了一下,“应该是后者吧,因为现在,你已经不喜欢我了,如果真的喜欢的话,哪会那么快移情别恋呢……”
“阿漓……”容隽的手微微发颤,抚上苏漓泪湿的脸庞。
苏漓躲开了他的手。“那天你睡着了,我在门外守着你,阿木说,我喜欢你,我一个人坐在那想了很久,什么是喜欢。我不知道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如果这么难受的话,还是不要喜欢好了。对不起,是我先惹了师尊,如今师尊放下了,却是我放不下,说这些话,大概又让你心烦了,以后我都不会再说了。”
容隽的指尖仍带着温热的湿意,苏漓的肩膀因为强忍着哭声而微微颤抖,声音哽咽。容隽的心仿佛被她攥在了手中,随着她的话而阵阵绞痛,他不知道她的心思,从来不知道,原来,她一直在乎……
“阿漓,别哭。”容隽的声音轻轻的,像怕惊到她。他向前靠近一步,说:“其实我……”
苏漓的眼眸低垂,落在他的袖口,借着清朗的月光,看到袖口内侧绣着一朵金线织成的红桑花,妩媚而妖娆。她猛地僵住,然后低低声笑了起来,打断了容隽的话。
苏漓抓着容隽的袖子,笑得眼泪止不住地流。
“难怪师尊不穿我送你的衣服,原来,你喜欢她绣的……”她想起那一日,红桑躲在床上拿着什么东西,当时没仔细看,现在才想起来,她是在容隽的衣服上绣花。苏漓捂着抽疼的心口,那里仿佛被无数的针一下又一下刺痛着,那一日天雷加身,也没有今日这般疼痛。
苏漓一把推开了容隽,用力一抹脸上的泪痕,昂然道:“师尊说无愧于人,无悔于己,我本来以为自己对师尊有愧,现在没有了,可是,我却后悔了,原是我不该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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