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嘈杂喧闹一片,剧烈晃动之下,马车陷进深坑,郑晚瑶依稀听见外边清脆车铃晃荡作响。
“殿下当心——”
车壁上的红泥火炉随之倾倒,眼看着滚烫茶水马上就要泼到少女身上,夏玄策伸手护住了她肩膀,随即“砰”的一声音茶盏杯具四分五裂砸到地上,滚烫的茶水倾泻在男人手背上,瞬间便淤红一大片。
郑晚瑶只感觉自己的后脑勺和胳膊都被人牢牢护着,视野之中一片漆黑昏暗,在这种颠来倒去的环境中,很容易让人产生不安感。
但是她整个人被牢牢环在太傅怀中,能够很清晰感受到男人怀抱温暖宽阔,鼻翼之间都萦绕着极为好闻的清香,反而逐渐让人冷静。
“本宫无碍。”郑晚瑶掌心堪堪撑在他胸膛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你的手……”
郑晚瑶眉头微皱看向男人手背上红肿起来的烫伤,然而话并没有来得及说完,紧接着又是一阵天翻地覆,马车似乎是整个从深坑中带出来。
两人原本就离得很近,但是这回倾斜角度是往相反的方向,所以向前栽倒的时候,郑晚瑶下意识想要抓住些东西。但是很不幸,郑晚瑶唯一抓住的就是太傅大人的几绺头发。
非但如此,在马车终于晃荡回正常位置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滑坐在车厢中,而夏玄策就这么被她勾住了头发往下,整张脸都快要埋进少女双膝之间,他双手撑在少女两侧,堪堪停留在了一寸位置。
这实在是个相当微妙且危险的姿势。
“微臣惶恐,冒犯殿下实在罪该万死。”夏玄策直接闭上眼睛。
车内悬挂着的暖黄色小灯,正温柔地落在他身上,虽然是半跪着,然而男人的脊背却挺的很直,他似乎是想要起身。
然而郑晚瑶却眉头紧皱道:“等等,你的头发……”
但才刚说完这几个字,果不其然男人起身时,头皮瞬间就被她指甲上的护甲装饰给深深勾连到一起。
剧烈痛意下,夏玄策神情忽然变得苍白。
郑晚瑶直接摁住他的肩膀,她这才发现透过那身薄薄衣料下,太傅肩上肌肉正紧绷着:“先别动,本宫让人来解开。”
先前洒在男人身上的茶水,此刻也已经完全浸透衣衫,他很像是那种会埋头苦干的类型。
肌肤相触的狭小空间里,只能听得见两人重叠在一起的心跳声。
所以马车门帘被掀开时,卫渊看见的便是这样一番暧昧旖旎的场景,白衣男人衣衫半湿,此刻就这么匍匐在少女膝上,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不可描述的画面。
他那句“禀殿下,有人正在贩卖奴隶”忽然也就戛然而止。
卫渊喉咙有些干涩道:“属下告退。”
但郑晚瑶却并没有放过他:“等等!你先别退。”
她这话听起来很让人误会,落在旁人眼里就像是在说“你要不要来加入”。
卫渊微顿,嗓音有些沙哑:“是。”
青年高高马尾垂落在侧,神情肉眼可见地苍白下来,身为暗卫,主子的命令自然不能违背,但他还没有做好这一步的准备。
虽然也曾与郑晚瑶缠绵床榻亲密无间过,但那时候只有他们两人,如今多了个人,卫渊有些不知所措,心中酸涩又无措。
“只是属下笨手笨脚,可能比不上旁人细致。”
卫渊缓缓上前,他始终垂着头并未抬眸,这句话吐字清晰,只是被他说得又轻又缓,就像是在忐忑不安和迟疑。
身为爪牙,能够得到恩宠就已经是莫大荣耀,又怎么能奢求独占。
郑晚瑶生来尊贵,注定身边会有很多男人,这一点他很久以前就知道,但心脏依旧传来密密麻麻的痛,碾压得人喘不过气。
卫渊只希望郑晚瑶高兴,即便没有学过如何侍奉人,他大抵也知道唇下之欢是信手弹琵琶,不外乎轻拢慢捻抹复挑。
但很明显青年会错了意,因为郑晚瑶眉头已经快皱成了疙瘩。
“怎么会,有手就行。”
她今天右手尾指戴了护甲,上面镂空雕刻着浅紫色宝石,绘成了鸢尾花的图案,但是刚才马车颠簸之间,两人不可避免撞到一起,夏玄策的头发好死不死就缠绕在了郑晚瑶的护甲上,稍微动弹就会钻心地痛。
结果郑晚瑶这话说完以后,卫渊看上去更加小心翼翼,他喉咙有些发干道:“属下遵令。”
分明是三个人的马车,但他却觉得极为狭窄,只有自己是多出来的那个人。
真的有手就行吗?
想到这里,他脑子里就像是浆糊般混沌,卫渊甚至觉得指节粗糙磨人,公主是他最珍重的人,手指也远远没有舔舐来得温柔。
这样的想法只出现了那么一瞬间,卫渊便微微愣住,随后便紧紧攥着指节,想要将那些肮脏晦暗的心思隐忍压制在心中。
卫渊缓缓蹲下身的时候,终于看清了那白衣人的眉眼,是很温润如玉的相貌,然而与夏玄策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却感到了一股极强的寒意。
他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自然能看清男人眼中充满冷意的打量。
卫渊刹那间明白了过来,车内并非想象中那样旖旎,短暂的松了口气后,便是极强的护主感,他神情平静与夏玄策对视。
“太傅大人还是低下头为妙。”
青年目光落在两人极亲昵的肌肤相触部分,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情绪,嗓音却是难以掩饰的冷。
“否则您的头发可能会被不小心扯掉。”
两人都面无表情看向对方。
夏玄策却微微一笑,只是那笑意并不达眼底:“既然如此,不必劳烦阁下,臣还是自己来比较妥当。”
说这话时,他手指微微覆在郑晚瑶膝盖上,像是与少女关系亲密。
卫渊面上平静,然而心中却闪过一抹冰冷的杀意,他伸出手攥住那些被缠绕的长发:“恐怕太傅大人视野不佳,很容易将手放到不该放的位置。”
车厢内有剑拔弩张的微妙火星味。
郑晚瑶并不太能看清这两人的神情,她只觉得指甲都快要被掀翻,所以有些烦躁道:“还没解开吗?”
“臣很快就能解开,无需那般麻烦。”
夏玄策温和一笑,示意卫渊松手:“还请阁下让让,臣要借殿下匕首一用。”
虽然说是礼貌请示,然而夏玄策却径直抽出匕首,寒光微闪,利刃就这般擦着卫渊的手指而过。
但卫渊眼睛都不曾眨一下,随着匕首划过,他缓缓松开手心中的乌黑长发,任由其簌簌滚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太傅大人倒是果决。”
夏玄策抬眸朝他轻笑:“变革则通,不变则壅,凡事可没有什么绝对的。”
男人嗓音听起来却极为通透明朗,是很成熟磁性的男人音线,让人不自觉想到松柏似得挺拔可靠。
他想起刚才与郑晚瑶紧密相挨时,那一瞬间的心跳失控,很是扰人心弦。
“先父在天之灵若是看见,大抵也会支持臣这么做,毕竟公主才是最重要的。”
夏玄策说这句话时,并没有给那位暗卫一个眼神,仿佛当他不存在似的,只稳稳向郑晚瑶伸出手,他笑起来依旧让人如沐春风。
然而卫渊却半跪下道:“不如属下扶公主出去透透气吧,车内杂乱不堪需要休整。”
他静静看了眼玄策:“况且太傅也需要换身衣裳。”
青年看上去是个很合格的贴身暗卫。
郑晚瑶脑袋本就有些昏昏沉沉,所以干脆利落道:“行,太傅先着装吧,本宫出去走走。”
于是夏玄策不得不收回指尖,看向那暗卫时,琥珀眼眸幽深晦暗:“好,如此便有劳阁下,好生帮微臣照顾公主。”
帮人照顾这句话,就像是在悄无声息划开界限,明明白白告诉卫渊,他只不过是个暗卫而已,跟他们这些做主子的云泥之别。
卫渊缓缓攥着掌心:“这是属下分内职责。”
不多时,郑晚瑶便跟着卫渊下马车,打算去看看所谓的奴隶市场。
她边走边打量着密密麻麻的铁笼,但见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奴隶,共同特征都是男性,基本上买回去都是用来干苦力活,当然也不乏长相漂亮的男人也会被人带回去发泄。
这里便是四国交接边缘地带,混杂着各式各样的贩子与族群,也被称为三不管地带,郑晚瑶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她只是观察着这片地带的风土人情。
很快她便注意到,铁笼之中有个少年尤为独特,全身上下被衣袍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幽绿色瞳仁。
郑晚瑶低声道:“真是少见的漂亮眼睛。”
说这话的时候,那奴隶恰巧仰头与她四目相对,看起来很是可怜,像是丢弃在野外渴望被人捡回家的的猫猫。
但她对奴隶没兴趣,所以转身便要走,只是裙角忽然就被人紧紧攥住。
“女郎可不可以看看我?”
笼子里的漂亮少年气息微弱,耳边闪过少女方才的话,他仰头露出脆弱脖颈,嗓音哀切又可怜,像是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知道有些中原人会喜欢这副皮囊。
“我什么都会做的,哪怕给您当禁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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