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音说已经将情蛊埋了进去。”游珩并没有直接回答弟弟的话,他低声道:“苏勒王很快就会落网,巫族人也已经平安无恙。”
他虽然和游黎有着同样一张脸,但是说话的时候却给人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月光下他背部被银针贯彻,那张雌雄莫辨的脸有些晦暗不明。
“所以你我二人从此以后也将是自由身。”
游黎听到这话便笑了起来:“到时候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去见姐姐。”
但是他们并不知道,以算计为始的缘分,也终将以血色收尾。
而郑晚瑶这一觉也睡得很沉,接下来的这两天倒是没再跟裴景承腻歪,少年人血气方刚黏人起来完全就是不知疲倦。
裴廉鹰那边也很快传来好消息。
“殿下,老将军说已经将苏勒王果不其然已经赶往神庙,妄想动用最后的底牌翻身。”
夏玄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沉静明亮,此刻唇角弯起一抹笑意。
“臣在此与殿下共候佳音。”
他说这话的时候俨然已经是胸有成竹。
如今这四方院中相当幽静,夏玄策嗓音也格外让人感到平静,就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到始终会做好所有的准备。
“好。”郑晚瑶手中握着那碧绿的杯盏把玩着,她嗓音有些幽冷道:“让人再添最后一把火,去派人伪装苏勒王的兵马屠城。”
她遥遥看了一眼天边,但见夏日的阳光最是灼目,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夏玄策安安静静与她对酌:“是,臣会命人今夜屠城。”
他和郑晚瑶所走的这条路,如果说从前是假冒神明,如今便是借着屠城的由头令人自相残杀。
乱世需要的是仁义之君,臣民所信仰和想要追随的人,也绝对不能是残暴之徒。
所以若是有朝一日郑晚瑶登顶,她身后那些血腥黑暗的路也就需要有人去掩埋。
他是郑晚瑶的太傅,是教导她一路成长到现在的长者,眼睁睁看着少女有如今这番手段和心机后,夏玄策便很清楚一件事:
郑晚瑶今后会走得越来越远。
“殿下。”夏玄策抬手将郑晚瑶鬓边掉落的一朵梨花拂去,他笑起来的时候一如从前那般温暖。
“回到咸阳后,臣想喝那潭桂花酒酿。”
他说的这桂花酒,便是很多年前两人分别的时候,郑晚瑶就曾经说过的话。
后来他们再度重逢在紫竹林的时候,郑晚瑶也笑着说过会将那坛酒开封,两人一起饮用,只不过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数月来因为契丹的事情烦扰到了如今。
郑晚瑶确实已经忘了这件事,所以她也跟着笑了笑:“是本宫的错,凯旋那日,太傅与本宫可要好好共饮那坛桂花酿。”
埋在树底下的那坛酒,想必已经愈发醇香。
只是她有些没想到夏玄策这样一位并不是特别喜欢喝酒的人,居然还记着这件事。
四目相对的时候,太傅注视着她的眼睛。
“好。”
夏玄策与她永远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而等夏玄策转身出去后,头一个碰见的便是裴景承和十五,而卫渊也拦在他们前面。
那沉默寡言的暗卫眉头微皱道:“殿下和太傅正在里面商量事宜,吩咐过任何人不得进去。”
卫渊身形高挑,漆黑马尾垂下的时候,配着那张青色面具来看,很像是专做腌臜勾当的杀手,尤其是他那双眼睛格外清冷。
而十五就不一样了,他身上旧伤未愈,那头银白长发微微打着卷垂落的时候,看上去就像个白毛的猫,完全毫无攻击力。
“那我就在这里等着主人。”
十五敛眉乖乖站在旁边,那双碧绿色的眼瞳中央一点潋滟色,看起来蛊人得很。
夏日炎炎,所以十五也就只穿了件单薄的轻纱衣,他身上不需要有什么装饰,就能无端让人产生怜爱之情。
裴景承闻言道:“穿得这样单薄,可真像故意勾引人的狐狸精。”
结果十五也不恼,只是纯良无害道:“小将军说的这件衣裳,是上回主人在床榻间撕碎了我原本的里衣后,又重新送给我的。”
裴景承:“……”
卫渊:“……”
他们倒是没想到这狐狸精还有这种好福气。
裴景承有些不爽,所以冷哼了一声。
“一件纱衣而已算什么?小爷可是为阿瑶上刀山下火海过。”
十五眼睫微翘:“我自然比不得小将军英勇,所以只能帮主人绣些贴身荷包用着。”
一时间两人像是在不动声色做比较。
只有卫渊神情依旧清冷,他听到两人的对话,思绪有些飘散,抱着那柄长剑时也感到后肩有些暖意,于是眼眸逐渐温和起来。
他们大概都不知道,郑晚瑶曾经单独为他刺过一只青鸟在后背。
那是主子亲手赋予的烙印。
光是想到这里,卫渊心中便像是有暖流涌过,主子对他和别人都不一样,是不是也说明在郑晚瑶心中,他是独一无二的?
而裴景承还在不服输地跟人斗嘴。
“小爷会捏腿。”
“我会帮主人熬药。”
“小爷会送阿瑶珍馐佳肴。”
“我会亲手给主人做饭。”
“小爷愿意生孩子。”
“我愿意做外室。”
“……”
卫渊:“……”
卫渊闭着眼睛不想听。
而裴景承丝毫没有觉得丢人,甚至还觉得挺骄傲,毕竟谁能比得过他啊?
况且男生子这样的事情前程又不是没有过先例,若是真的到了那关头,他自然是心甘情愿给阿瑶生孩子。
就是没想到这白毛奴隶愿意做外室。
一时间三人谁也没跟谁说话,微妙的气氛有些难以言喻,很像是在幼稚地比拼。
夏玄策难得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你们进去吧,殿下此刻正在院中。”
他出来的时候就站在梨树底下,纷纷扬扬的花瓣落了他满肩,是很温润如玉的场景。
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三人跟郑晚瑶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说心中没有一丝波澜那是假的。
年少时的情谊最为让人难以忘却,可他却永远无法做到以少年人的姿态去见郑晚瑶。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夏玄策伸出手怜惜地将掉落在地上的梨花放入水中,他想,这花大概也是美人迟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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