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黎攥着指尖道:“哥哥说得对,我们现在只能等。”
所有人都知道,她现在能不能活,三分靠人,七分靠命。
但即便是只有一分,他也要救姐姐。
所以游黎推着兄长的轮椅离开时,两人什么都不用说,彼此都默契十足选择去找古籍中的求生之法。
几人走后,裴景承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污。
他在意的不是伤口,而是斑斑点点的血污痕迹。
阿瑶素日最爱干净,喜欢他这张脸,可他现在这副模样,不用找镜子都知道,丑陋之极。
“我很快回来,若是有什么事,你们速来报我。”裴景承摁着伤口上的血迹:“徐大夫,阿瑶的事就交给你了,请务必保她无虞。”
“若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小爷都去找。”
他只剩下一个郑晚瑶。
徐大夫低首:“是!小人自当尽心竭力。”
……
裴景承简单清洗后,便剜去腐肉包扎伤口。
他眼也不眨开始撒药粉,剧痛之下,将伤处一裹,头发也来不及束,一边咬着漆黑与朱红交织的发带,边走边扎紧马尾。
一边又匆匆忙忙赶去郑晚瑶帐外。
此刻众人还在门口候着,无不面露忧虑之色。
“这都半个时辰了,里面怎么还是毫无动静?”
“这血水都换了一盆又一盆,只怕是凶多吉少。”
“闭嘴,陛下肯定吉人自有天相!”
所有人几乎都望眼欲穿。
而不久后,裴景承也赶了过来,他褪去甲胄后,如今里面是一身漆黑便装,宽肩窄腰身形修长,却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大夫也一脸倦色,终于撩开帘子走了出来。
“怎么样了?”几人异口同声。
“小人已使尽毕生所学然而陛下受伤太重,之前在林中不曾好好进补,落下了气血虚亏。又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导致伤口受侵,甚至还损了经脉。”
徐大夫甚是为难地叹了口气,声音放低了些。
“眼下情况危急,恐怕……诸位得做好准备了。”
他话说得委婉,但谁不知那“恐怕”后头,要接的是“回天乏术”四个字。
这一回莫说十五,连素来沉稳持重的夏玄策,眼底也酝酿着风暴。
裴景承不信,不肯放弃,也犹为不甘心。
“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缺什么东西,别管刀山火海,小爷都可以去找!”
徐大夫摇了摇头:“没用的,虚不受补,便是将宫中的百年人参,弄个十几支来熬汤给陛下灌了,恐怕也无济于事。”
“陛下她……只看能不能撑过今夜。”
“怎么会。”十五扶着一旁的古树,连身形都不稳。
而游黎则是赶过来道:“要不然就死马当活马医!”
——眼下这般情状,也只有用那法子。
他与兄长对视一眼,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气喘吁吁看向众人。
“巫族有一项古老的秘药,名为回生引,可以暂时稳住将死之人的心脉。不过,此药非同寻常,需以壮年男子的血肉为药引。”
游黎说话时,耳坠泛着冷光。
“但我和哥哥都是巫族人,体质特殊,无法供出药引。”
十五闻言没有任何犹豫,径直撩起袖口,面无表情道:“我来,只要能救主人,别说血肉,要剜心也可以。”
夏玄策亦站了出来:“小人也愿为陛下效劳。”
此话一出,旁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壮年男子在场有的是。
大家也都纷纷站了起来。
“用我的血,我皮糙肉厚!”
“我也可以,毕竟当初是陛下救了我妻儿老小!”
“你们都坐下,让我来!”
……
众人都不怕死,取血更是毫不犹豫。
裴景承则是干脆利落拔出匕首。
“你们好好护着这里,取血这件事让小爷来。毕竟阿瑶是为了救我,才会导致伤情加重,所以理应由我,来还这份恩情。”
他漆黑睫毛微颤,眼中有翻涌的情绪。
“……这也是我欠她的。”
众人闻言,也都神情复杂,知道这是裴景承的心结。
所以没人再劝他或是阻拦。
都知道谁也拦不住他,这也是裴景承唯一能做的事。
于是很快,就有人快速端了烈酒、纱布与碗盏上来。
游氏双生子素日虽然与裴景承不对付,但为了救郑晚瑶,他们现在都不约而同地站在了一起。
“阿黎,你来取血。”
游珩坐轮椅多有不便,所以操刀的任务就交给弟弟。
“哥哥放心,我手很稳。”
游黎皱眉看向裴景承:“我会下手快些,但难免疼痛,你切莫乱动。”
为保药引的纯正性,连麻沸散都不能用一丁点,其中痛楚非常人可以忍耐。
裴景承面无惧色:“我知道,你动手。”
他利索地卷起袖口,将胳膊递了出去。
于是冰冷的刀尖刺进去,立时有鲜血溢出。
“啪嗒”一声。
一滴滴血珠子,淌入下头的瓷碗中。
为免伤损臂膀经络,游黎还得用寒刃在皮肉间划探一阵,这磋磨简直比中箭还难受,裴景承痛到额头冷汗直流,却紧紧咬牙不肯发出声音。
众人见了无不以为太过残忍,甚至有人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半晌过后,只听“噗嗤”一声。
有血肉坠入碗中的声音。
游黎全神贯注之下,如今也是松了口气:“成了。”
于是徐大夫连忙将准备好的疮药洒上:“裴小将军,止血要紧!”
他为裴景承裹了一层又一层纱布,足有十几层才将伤口血液堪堪压住。
只见裴景承手臂上被剜去的地方,看起来简直触目惊心。
游黎这才发现,裴景承一声不吭的代价,是把薄唇都咬出了血。
他们都喜欢姐姐。
所以不管是血肉也好,性命也罢。
只求她能活过来。
而轮椅上的游珩,看了眼碗中的东西:“我和阿黎这便去炼化秘药,裴小将军元气大伤,先回去歇息为上。”
他虽然不喜欢裴景承。
但到底在这一刻,让他去休息。
随着两人的离开,裴景承却还没有走。
“我没什么大碍,在这里等着也是歇息。”
众兵士知道拗不过他,索性给他搬来一张木椅坐着。
徐大夫环视四下:“此番军中大夫只剩我一个,陛下情况危急,不知道军中还有没有会医术的,能进来帮我一把。”
将士们闻言,都是面面厮窥。
“医术都是要有师父带着才能学的,咱们一个个都是大老粗,要是会这手艺,就不来投军了。”
“是啊,也没听说有谁会医术。”
“前段时间有几位军医,都被陛下派遣去了齐墨翎那里,如今人手不足,这可如何是好?”
“……”
众人议论纷纷时,夏玄策不卑不亢站了出来。
“小人家中是开药铺的,略懂一些医理。”
徐大夫也顾不得其他,直接点头道:“略懂也够用了,快随我进来!”
终于能帮上郑晚瑶,夏玄策没有分毫懈怠。
入了帐内,夏玄策和徐大夫两人,几乎是从日薄西山忙到月上树梢,整夜过去,营帐中灯火通明。
血水换了一盆又一盆,纱布也一块又一块地递进去。
只听得里头窸窸窣窣的响声,浑然不知详细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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