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前厅,叶子仪在首位的榻几后坐定,她扶着几面盯着门口,那一双黑亮晶莹的眼精光闪动,只是看着看着,她那本就有些不稳定的呼吸渐渐变得急重,苍白的脸上也现出了两抹不正常的潮红。
“阿妩,阿妩?”勇拍了拍叶子仪的背,见她眸色还算清明,有些担忧地道。“阿妩,你身子不好,不可思虑过度。”
“没事,我知道的,只不过,总得想得细些才能更加的万无一失,这件事要做好,实是不易。既然有了这样的流言,那就说明阿成的布置有了漏洞,不管他做了什么,已经无法阻止这流言在天下间传散了,我要做的,是让这流言止步,掉转向太子。”叶子仪说罢,抬头对勇道。“哥,帮我取纸笔来。”
叶子仪吩咐罢了勇,皙白的手指在黑漆的几面上划动起来,她那描画过的英眉越皱越深,看得勇不由叹了口气,起身去寻纸笔。
等到勇把纸笔取了来,叶子仪的手指已经划得有些红肿了,匆匆洒了些清水在石砚里,叶子仪胡乱磨了两下,便铺展开绢纸描画起来,开始描了几张都不合意,她随手扯了便丢在一边,不一会儿功夫,已是废了五六张纸了。
看着叶子仪笔下不停,勇在一旁叹息了几声,坐在她身旁逐一整理起被她丢在一旁的纸张,眼中满是忧虑。
时候不大,厅堂外涌进十多个人来,拐着腿的褚原见叶子仪趴在几上不住地描画,也不敢打扰,只带着众人躬身肃立在门口,等着叶子仪吩咐。
这一等,等得便有些久了,众人直是站了近一个时辰,叶子仪才勾画下最后一笔,轻轻地吁出了一口气来,抬头见厅里站了这么多人,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直等到褚原带着众人见了礼,这才回过神来。
眼见着几日来好吃好喝地,这十多个汉子脸上都有了血色,叶子仪微微一笑,对褚原道。“褚大哥,诸位,今日寻来诸位是有件要事要交代诸位去办,不瞒诸位,这一件事,关乎机密,若有人透出半点风声,我连同在座的诸位,都会性命不保!”
环视着众人的表情,叶子仪肃着脸,沉声道。“诸君中有哪个惜命的,现在尽可离去!若今日甘心随我赴汤蹈火的,今后不可退缩半步!若有背主不忠者,必会身首异处,祸连家人!诸位且想一想,若不愿的,便出门去,该怎么过活便还怎么过活,若情愿的,请到小厅入座。”
十几个汉子面面相觑,只有褚原想也没想便向小厅走去,阿四紧跟着褚原,扶着他进了小厅,余下的人中,不多时又走出两个汉子,陆陆续续地走进小厅八个人。
叶子仪很是满意这结果,眼神又一一在余下的五人脸上扫过,见这几人眼神闪烁,她也不强求,只对剩下纠结着不动的人沉声开口。
“诸位且下去罢,需得记着,今日我说过的话,回去不可说与任何人知晓,若有违令者,立时逐出城去,不得回还!还有,烦各位回去告知众位乡亲,庄中的事,不可打听,不可外传,更不可与外人闲话,若我听到漏了半点消息,那个走漏风声之人,就莫要怪我无情了!”
“是。”见叶子仪威仪尽显,小厅内的五个汉子神色都是一凛,知道她不是说笑,都躬身郑重应了,退了出去。
望着那空荡荡的厅堂,叶子仪摇了摇头,整理了写好的绢纸,起身奔小厅而去。
……
夕阳满天,暗红色的彩霞在天际铺展开来,如同炫丽的织锦,美得让人陶醉。
叶子仪坐在租来的牛车上,只觉得头脑发胀,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起来,望了眼车窗外的风景,她实在提不起精神来欣赏,靠着车壁直是昏昏欲睡。
“天启言,成为王,齐之君,得天下!天启言,成为王,齐之君,得天下……”
听着街道上传来的阵阵童音,叶子仪眉头皱了皱,强撑着睁眼道。“真烦。”
“是你心烦。”勇话音未落,就被叶子仪鼻下的一块污渍吸引了注意,他仔细一看,不由咬牙道。“阿妩,你流血了!”
“什么?”经勇这么一说,叶子仪才觉出鼻子下有些凉意,那凉意夹着血腥味儿,闻起来有股淡淡的铁锈味道。
抬手抹了把鼻子,看着手掌上那鲜红的血痕,叶子仪呆了半天,抬头一脸无辜地看着勇道。“我流鼻血了。”
“还用你说!”勇很是生气地轻轻打下叶子仪还举着的手,从怀内拿出一块布巾擦去她鼻下的血痕道。“跟你说不要忧思过度,你就是不听,就你这样的身子骨,还想帮谁?”
“不过是流点鼻血罢了,哥你吼我做什么?”叶子仪扁了扁小嘴儿,抓过衣袖擦了擦手上的血迹道。“我也不想啊。”
“你不想,你不想就该跟我回山上去!在这里瞎折腾什么?你要真出了事,阿福怎么办?我又怎么回去向屈公交代?”勇说罢,气哼哼地坐回原处,把那布巾塞入怀中,扭过头去抱着剑生闷气,看也不看叶子仪。
说到阿福,叶子仪心中一痛,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孩子了,也不知道阿福是胖了,是瘦了,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学会走路,她的阿福啊,她亏欠太多太多了。
无力地靠在车壁上,叶子仪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霞彩漫天的天空,低声道。“我是放不下,放不下那孩子,也放不下阿成,勇哥,若是我真的撑不住了,你帮我照顾阿福好不好?如果,阿成躲不过这一回,我怕我也会熬不过去,勇哥,你……”
叶子仪话未说完,勇猛地起身,一把揪住她的衣襟,看着她无神的眼睛恨声道。“你再说,信不信我立马便去齐都杀了他?”
“……”叶子仪呆住,她不解地望着勇喃喃地道。“我,我不说了。”
“哼!”勇把叶子仪重重一推,气哼哼地坐回角落,用力把铜剑往车板上一剁,“叭”地一声,立时把那厚实的车板捅了个大洞。
前边车夫听到动静,吓了一跳,赶紧勒停了车,正回头,就见身后一片金叶子递了过来,直闪得他眼险些花了。
“这是赔车的钱,走快些。”叶子仪实在懒得跟那车夫废话,见那车夫连连称是,又驶动了牛车,叶子仪也不再理会,靠回车壁上看了还在生气的勇一眼,伸脚踢了踢他鞋底,一脸无助的可怜样道。“勇哥,你别生气了。”
“哼!”勇瞥了叶子仪一眼,撇着嘴气呼呼地不说话。
“好了,勇哥,你别生气了嘛,回去,我做麻花给你吃啊,蜂蜜小麻花。”叶子仪很是可爱地眨了眨眼,见勇嘴角有了缓和,她弯了弯唇,疲惫地闭上了眼。
牛车碌碌地驶过大街,走过公子府正门,才要拐进巷道,大道对面忽然冲出两个人来,大呼小叫着拦住了牛车。
“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哎哎哎,别弄坏了我的车!”眼看着那黄衣女子扒上了车辕,那车夫不干了,才一开口,就被随后而来的胖妇一瞪,吓得他再不敢说了,拉停了牛车。
“母亲!是阿妩!阿妩在这里!”扒着车辕的荆英一脸喜色,冻得有些发紫的嘴唇衬着她那抹着厚粉的脸,看起来分外的别扭。
那胖妇呼哧呼哧地吐着白气到了牛车边,见叶子仪靠在车上不动,她一叉腰吼道。“荆妩!你怎的不出来见礼!”
“婶子见谅,阿妩病着,实在行不得礼,待改日,必到婶子家赔不是去,婶子便让我这一回吧。”叶子仪实在是没精神应对这对母女,索性微微屈了屈身,病怏怏地垂下眸子。
“啧!你还真是个没福的,同你那短命的娘一样!也罢,今日我们来是为着阿英进公子府的事,我且问你,你说一百两金阿英便可进府,可是真有把握?莫要害了我们!”胖妇挤在车厢口,绷着脸瞪着叶子仪,肥胖的脸上,已是有了憔悴的模样。
“婶子,我已同阿英姐姐说过了,这金花出去,是进公子府的门,能不能得宠,管事也不敢打包票的,你们不要拿这事较真儿了,婶子,你给阿英姐姐好好找个人家嫁了吧,公子后院女姬颇多,我怕……”叶子仪一脸的纠结,苍白的脸上满是忧虑。
“这个不必你来操心!我的女儿,可是荆氏的正宗嫡脉,公子自然会看重的,我可告诉了你,待阿英进了府,你得向公子说明,你不是荆氏的嫡脉,是阿英的婢女,听见没有?”那胖妇一脸鄙视地睨着叶子仪道。“阿英得了富贵,自然有你的好处,你可记住了?”
“这……若是公子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叶子仪担忧地捂住胸口,咬了咬没有血色的唇道。“公子他,最恨有人诓骗于他。”
“你不会说是你起了贪念?冒名顶替的?还用我来教你不成?”胖妇不耐烦地撇了撇嘴,恨声道。“凭你一个孤女,若非有这个名头,公子怎么会看你一眼,这件事若办不成,我叫你七叔再不认你!听见没有?”
(https://www.biquya.cc/id144805/21341935.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