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站在飘着异香的房间内,叶子仪又看了眼那大榻旁的地板,虽然看不出被撬过的痕迹,可看着那处地方,她总忍不住想起刚才那一幕,禁不住背后一阵阵的发凉。
走到长窗前支开了窗子,闻着那窗外涌进来的新鲜空气,叶子仪紧绷的神经终于缓了下来,她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唇角慢慢扬起个喜悦的笑容来。
秦王宝藏终于有眉目了,如果真能找到这宝藏,她也许能带着公子成一起买下一片土地,过上那世外桃源的日子,她不必再担忧他娶了旁人,他也不会再时时处处提醒她要安守本份,那样神仙般的日子,可是有多好?
望着外头月光下朦胧的夜色,叶子叹息了声,转身漫步走出了屋子。
九月底的夜晚,月明风清,晚风带着凉意缓吹轻拂,穿过月光的薄幕扑在脸上,犹带着丹桂清淡的香气,让人身心都是一清。
如幻如纱的月光下,庭院中的桂树星星点点地映着月光,分外地娇巧可人,草虫低鸣,流水细细,一派静谧祥和。
叶子仪漫步走在庭院中,心情极好,今天能够进到曹王孙的府邸无意中找到那地洞,简直就像做梦一样,她都不敢相信自己能这么轻易就找到了秦王的宝图,想到那图后面无尽的宝藏,她直觉得心花怒放,转眼间便把刚才那惊险的一幕给忘到九宵云外去了。
“阿成怎么还不回来?要是他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叶子仪自言自语着,小手背在身后在原地打了个圈儿,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美好起来。
有了这宝图,她就有足够的金钱为他设计好一切,铺好道路,凭着这个,也能更有底气地和他在一起了,等打完了仗,她就去找宝藏,有了这些,到时候舅父再给她一个西蜀皇族的身份,做他的正妻夫人,就绝对没有问题了,要是齐王不答应,她买也要把公子成买回去!
想到这里,叶子仪忍不住又笑出声来,她和公子成是可能的,现在,一切都变得可能了,她不再是那个无依无靠,只有些小聪明的孤女,也不再是他想要利用才放在身边的棋子,她要做他的夫人,要成为他唯一的爱人,他的宠爱,他的温柔,她不要分给任何一个女人!
叶子仪直觉得心中的喜悦快要溢了出来,脑中不停勾画着未来美好的画面,唇角忍不住地上扬。
小手抓着衣摆晃动着,叶子仪哼唱着那首《桃夭》,直觉得脚步都轻了几分。
转过了桂花树丛,叶子仪心情极好地踏上树丛后的青石台阶,向着那院中小丘上的青瓦凉亭缓步而去。
“阿成!你我如此匆匆离席,又是何必呢?难得那曹王孙想送女儿,你接下便是了,何必那么不给他留颜面?”
公子汤的声音远远传来,听起来竟是带了几分遗憾,叶子仪脚步一顿,满心欢喜地转身下了石阶,奔着那声音来处而去。
“王兄若是中意于她,纳了她便是。”公子成淡淡的靡音传来,叶子仪听得心中一醉,她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隔着那桂花的枝叶望向对面远远行来的公子成。
“我有将要过门的夫人,又有美姬无数,多这一个又有何用?倒是你,孤家寡人一个,真该多纳几个美人才是。”公子汤这话说得随意,听得叶子仪忍不住撇了撇嘴,暗道了一声‘多管闲事’。
“我已有了夫人,要美人何用?”公子成面色淡淡,显然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怎么,你还要为那十九公主守节不成?”公子汤很是不快,接着又道。“要我说,那个十九真真与你不配,王上也不知为何,临行前竟然与你议下了这门婚事。”
“王兄慎言!”公子成停下步子,转身一脸肃然地对公子汤道。“我与十九的事,不劳王兄费心,且大丈夫,如何有守节一说?王兄不可妄言!”
“好好好,既是你不爱听,我也不提了,啧!这一回进京就不曾见你宠幸过哪个美人,还夫人呢,我还不是为着你好?”公子汤见公子成瞪他,摆了摆手道。“不说,不说了。哎,你说的那个援兵的事,确有其事么?”
“回来时匆忙赴宴,不曾与她详谈,事关重大,王兄且一同听她说说罢。”公子成说罢,提步向着主屋而去,公子汤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那主屋厅堂。
十九公主……临行前议下这门婚事……
叶子仪只觉得猛然间仿似一盆冷水兜头浇在了身上,那满心的喜悦瞬间消失了个一干二净,她心口一痛,眼前一黑,险些跪倒在地。
齐王为他议亲了,齐王竟然为他议亲了!
来不及了,等不及找到宝藏,也等不及舅父为她安排身份,他议亲了,他议亲了!
这一来,也就是说,他们再没有可能在一起了,她和公子成已经没有可能了吗?
叶子仪咬牙闭了闭眼,扶着身旁的一株桂树,只觉得胸口像要撕裂一般,险些昏了过去,直是扶着树站了好一会儿,她才缓下了心痛,脸上却早已是泪痕满布了。
终究他们之间还是晚了一步,总是晚那么一步,一而再,再而三,不管是相识还是相恋,到如今为夫为妻,都差那么一步,她一直追着命运的脚步,一直努力着想成为他身边唯一的女人,终究,还是差了这么一步!
叶子仪只觉得一阵口苦,喉头一阵腥甜涌上,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一定有回旋的余地的,一定会有回旋的余地!齐王不会就这么让公子成得到梁国这个后盾,或许,或许只是在试探他,或者,只是一提,没有定下呢?
叶子仪咬了咬牙,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直到胸口涨得发痛了她才停了下来,慢慢滑坐在地上,她倚着身旁那桂树,半天只是头脑空空。
他如果真的议亲了,她该怎么办?这一份情,如何割舍得下?这一个人,如何能忘得了?她……又怎么能走得脱?
为什么这个时候才找到这宝图?为什么这个时候才让她找到这宝图?怎么不早一点?为什么不能早一点?也许她还有机会,不,她一定有机会的!
为什么……
前一刻还憧憬着以后的美好,为什么这么快就让她梦碎身醒?如果她没听到这些该多好?哪怕回到齐都再知道也好啊!就让她在那美好的梦幻里多待一阵,难道都不可以吗?
心口又闷又痛,叶子仪几乎无法呼吸,眼前的明月桂花慢慢变得遥远起来,那么地遥不可及,却又似在手边可以紧紧抓住,看着看着,她忍不住伸出手去,却是除了冰冷的空气,什么也抓不住。
这是一场梦吗?如果是梦,为什么还不醒?她还这么清醒,为什么还这么清醒着受罪?
看着眼前昏暗的月光下,晃动着的纤细手指黑暗的影子,叶子仪禁不住苦笑,她所求的,所盼的,都没有希望了,就像这捉不住的美景,不过是一场空梦幻影罢了。
昏暗的月色下,忽然响起一阵踏破碎叶的声响,那声响慢慢向着桂树下那娇小的身影而去,直走到她身前,遮住了枝叶间透过的月光。
叶子仪的小手停止了晃动,她抬起泪水迷蒙的眼看向来人,手臂无力地垂了下去。
小手落下的一瞬,一只皙白有力的大掌猛然托住她纤细的手臂,那人蹲在叶子仪身前,轻轻叹息了声,握住她的小手道。“阿叶,你这又是何必?”
“你是谁?”叶子仪木然地看着他,双眼一眨,两行清泪便顺着面颊滑落,她眯了眯眼,似乎想要看清他,却是好一会儿都没有开口。
“阿叶,我带你回齐吧。离开公子成,离开这里,我们寻个美妙的所在,长相厮守,只有你我,好不好?”
清朗的嗓音飘在耳边,叶子仪的唇抖了抖,望着他幽幽地道。“是你啊,你怎么会来?游郎,可是怕我赖了你的银子么?”
“阿叶,你不听我说吗?你与我除去交易银钱,便没有旁的可说么?”游湛单膝跪在她面前与她平视,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痕,温柔地道。“这世上不止公子成是好男儿,我也亦然,你何必只追随他一人呢?不苦,不累么?”
“是啊,为什么要追着他不放?”叶子仪黑亮的眼中透出一股迷茫,她看着游湛,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呵呵,我是痴啊,傻了,所以才会如此忘乎所以,偏偏又忘得不够干净,不过是自个儿折磨了自个儿罢了。”
“阿叶,你说公子成是你的忘乎所以,可是,你并非无所求,无所愿,可不管你所求所愿的是什么,他都给不了你,既然如此,又何必困在他身边?”游湛握着叶子仪的手贴近胸口,很是怜惜地道。“跟我走吧,我带你离开,忘了他,好不好?你这样子,实在让人担忧。”
叶子仪望着背着月光的游湛,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最后双眼紧紧一闭,摇了摇头道。“不,我不能走,一想到要离开他,我的心……就像是要撕裂一般的疼,游湛,没有他,我怎么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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