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不见白首,”叶子仪边笑边摇头,又往后退了两步,哑声道。“便是我离去了,也不过一两年的寿命,岂非也是不见白首么?”
“阿叶,我们走吧,我会想法子,我会想法子救你,就算寻遍天下,我也要找出为你续命的方子!”勇上前捉住叶子仪的肩膀,轻摇了两下急道。“阿叶,你难道不惜着自己的性命么?在他身边,你的寿命,只会折损得更快啊!”
叶子仪低着头,涩然道。“我走不得。”
见叶子仪一副颓然模样,勇急道。“为何走不得?他现下不在,我可以带你出去!”
“勇哥,相思也是会断肠的。”叶子仪抬起头来,黑亮的眼中泪光闪动,转间两颗珠泪便滑落眼角。“如果我这般离阿成远去,一样会思念成疾的,相思,无药啊……”
“你竟……已对他用情如此之深了?”勇面上一垮,颓然地道。“相思……无药么?”
“若非情己入骨,我早己离去了。”叶子仪无奈地一笑,眼泪却是流得更凶了些。
勇垂下手臂,低下头紧紧闭了闭眼,两滴泪水顺着他两腮缓缓而下,直浸入他下巴上新生的胡须中。
“我不能走,既然左右是一两年,与其离开他受噬心之痛,我宁愿在他身边陪他,有多少时日便是多少时日,多一日便是上天垂怜,”叶子仪双目无神地盯着眼前的地板,木然地道。“若是死了,也无憾了。”
大殿内静得可怕,勇捏紧了拳头,‘叭叭’的骨节措响分外清晰。
“你便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死么?”勇红着眼圈儿,一把抓住叶子仪的手腕儿道。“不成!今日便是你不愿,我也得带你离开!”
“哥!”叶子仪一惊,忙用力去挣,只可惜她力气太小,哪里争得过勇一个武夫?被勇拉着踉跄了几步,叶子仪急了,捶着勇的手臂道。“哥,你放开我!我不走!”
勇没有理会她,直拉着叶子仪向着殿门而去,一张脸又是恼怒,又是难过,转眼间几滴泪顺腮滑下。
“我不走!”叶子仪这一声带着哭音,几近嘶吼,那头拂右猛地从隔间窜了出来,见到这情形,他身形一闪,三两个纵跃,极快地到了勇的身前将他拦住。
站在勇的面前,拂右沉着脸握着大剑横在他身前,他紧盯着满面泪痕的勇道。“贤弟要带我家夫人哪里去?既是夫人不愿,何不放手?”
“王拂,我不愿同你动手,让开!”勇冷冷地看着拂右,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贤弟果然非凡,竟能知晓我的底细?”拂右一笑,也不意外,他晃了晃手中的大剑道。“莫不是弟以为,如此我便能放你带夫人离去?”
“既然不能善了,愿与一战!”勇星子般的眸子一闪,放开叶子仪的手,也将腰间的青铜剑抽了出来挡在胸前。
“好,这里施展不开,贤弟,你我到院中分个高下如何?”拂右瞟了眼叶子仪,见她除了脸色白些,并没有大碍,这才转眸盯向勇。
“好!”勇点头应了,随着拂右便出了大殿。
殿门‘砰’地一声关闭,叶子仪惊醒一般回了神,赶忙向着那紧闭的殿门跑去。
远处深浓的夜色如同墨染,寝殿前的空地上,青袍大剑的拂右与一身灰衣的勇对峙着,寒风轻缓,细密的雪花飘下,那雪片在风灯的映照下闪着细细的反光,落到两人身上,转瞬消失不见。
“贤弟,请吧!”拂右把手中长剑一递,话音未落,一个纵身就扑向了对面的勇,长剑寒光如虹,直奔勇的心窝而去!
勇凝神盯着拂右,见拂右攻来,他向后一个翻跃,手中那把青铜宝剑使力一挥,冲着奔到身前的拂右便砍了下来。
飞雪漫漫,夜幕沉沉,两个利落的身影你来我往,长剑相接,金铁交鸣之声不断,那暗夜中兵器带起的火花直如冬夜焰火,闪得叶子仪两眼生疼。
“咝啦!”
两人走了十几个回合,突然一声裂响,剑光闪处,拂右一片衣角应声而断,青色的衣料飘落在雪地上,直如落了一片血肉。
看到这惊险的一幕,叶子仪一声惊呼,抬脚就要冲出去制止还在打斗的两人,却是不想她步子迈得急了些,脚背磕在了门槛上,叶子仪身子失去了平衡,一下便扑在了冰冷的地上。
这一下摔得有些狠,直磕得她眼冒金星,紧接着,小腹处便传来一阵抽痛,叶子仪一惊,捂着肚子蜷成了一团,心立时就悬了起来。
这样的腹痛有点儿熟悉,从前怀阿福时她就感受过,若非有孕,只这一摔还不至于痛到这个地步。
一想到有了孩子,叶子仪又心惊又喜悦,最近一直在吃药老开的药汤,信期比从前迟了,她也没有注意,总不会是怀上了她不知道吧?抚着阵阵发痛的小腹,叶子仪颤声道。“哥……快!快寻药老来!”
听到这声颤抖的叫唤,拂右和勇同时住了手,勇一个纵身跃到叶子仪身边扶着她坐了起来,急道。“你怎么了?”
“腹中痛得厉害,”叶子仪白着脸贴向勇,有气无力地道。“抱我进去,拂右大哥,快寻药老来。”
一旁的拂右闻言,二话不说,丢下长剑就跑走了,勇抱起叶子仪,慌乱地进了寝殿,小心地放她在床榻上,不知所措地在榻边搓起手来。
“你这是又有孕了?都是我不好,若是知晓你有了孩子,我断断不会这样鲁莽,这可怎么是好?这可怎么是好?不会又像上回一般……”
“只是有些疼痛,想是不碍的。”叶子仪蜷在榻上,苦笑道。“是我大意了,竟然不知有了身孕,勇哥,抱歉,让你担忧了。”
“怎会如此?难道……这真是天意么?”勇叹息了声,无力地坐在床榻边的长脚凳上,望着那跳动的烛火懊恼地道。“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哪怕晚些也好,让我带你走,远远地离开公子成,就晚一日也好……”
“哥,我说过,我不会离去的。”叶子仪皱着眉头,颤抖着忍下又一波抽痛,虚弱地道。“便是没有这个孩子,我也不会离开阿成的。”
“不离开他?你怎么这么傻?他要娶妻了啊!阿叶,他要娶梁国十九公主为妻了!你算什么!这个孩子便是生了下来,又能如何?他只会拖累你殒命!”
勇说着话,已是泪流满面,他突然侧过身捉住叶子仪的手道。“阿叶,算我求你,你跟我走吧,这个孩子你不能生下,你的身子根本受不住生育之苦啊!难道他竟不知么?”
“他不知道。”叶子仪垂眸,哑着嗓子道。“这样的事,我一个人知道就好了,做什么要两个人小心翼翼呢?我只想跟他一道做一对平凡夫妻,从没想过要他过份小心怜惜,那样,就没意思了。”
“阿叶,你到底想要什么?他到底哪里好?为何为了他,你非要做到这样的地步?”勇双手紧紧地裹住叶子仪冰冷的小手,星眸中泪光闪动,他心疼地看着叶子仪苍白的面容,忍不住侧过头去。
“我也不知道。只是看见他,心就是满实的,看不见,总是空落落的,觉得这世间什么事都不入眼,都不动心,就像……再也无法欢笑,眼前再也见不到颜色,只有见了他,这世界才是活的,才是七彩的,我活得才有意思。”
叶子仪淡淡地笑着,抬手轻轻握住勇的大掌道。“勇哥,为他做的一切,我从未觉得不值。”
勇沉默着,慢慢放开叶子仪的手,他返身靠在榻沿,仰头深吸了口气,闭上眼轻声唤道。“阿叶。”
“嗯……”又一阵钻心的痛楚传来,叶子仪轻哼了声,抓紧了榻上的薄被,苍白的脸上一层细密的冷汗。
“阿叶!”听到这声闷哼,勇立马站起身来,他手忙脚乱地张着两手在榻前走动,却是站在榻旁不知道要做点什么才能减轻她的痛苦。
“哥,烦你去看药老来了没有?我……我觉着不好了……”叶子仪小手轻轻地颤抖着,脸上全是因着疼痛冒出的虚汗,那额间的发丝粘在脸上,说不出的狼狈。
“好,好,你忍忍,我、我去看,我这就去看!”勇早慌了手脚,说着话倒退了一步,险些崴下了脚凳,他脚下不稳,又慌了神,竟是踩上了自个儿的脚跟,身子一歪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正在这时,殿门开了,两个急切的脚步声传来,勇趴在地上一望,见到拂右与一个白发老者来了,他实实地松了一口气,仿似脱力一般,差点儿倒回了地上。
药老背着药囊径直走到榻前,见到叶子仪疼得满头大汗,他不由皱眉,急跨一步上前按住了她的腕脉。
按了一会儿,药老也不说话,只从药囊中取出了个针匣,动作利落地打开,取了银针撸起叶子仪的裤腿,向着她大腿回弯处扎了下去。
用了七八根银针,叶子仪脸上的表情终于放松了些,药老盯了眼一旁的拂右和勇,沉声道。“这是公子的寝殿,只有夫人在此,你们在这里做什么?都出去!”
“老丈,阿叶她……可好么?”勇从地上爬了起来,望着依旧面色如纸的叶子仪,问得很是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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