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永忆那一本正经的模样,阿福点点头,盯着那玄底绣金丝并蒂莲花的帐顶道。“嗯!好兄弟,咱们联手,必然能保母亲安泰!成就一代贤后!”
“这是自然,眼下当务之急,便是这五年之限如何续命,必得好好打听才是。”永忆担忧地咬了咬红艳艳的小嘴儿,皱眉道。“既是当年有人可为娘亲借寿,想来使巫法当是可行,天下大巫,以巫桀为最,他是齐人,若能寻到他,当有救命之法。”
“嗯,龙江一族的巫者我求勇舅舅引见过,他也曾提及此人,只是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极难得见,这样,咱们先着人前去寻他,我寻机再见那龙江大巫一回,看他能不能为母亲问卜,找寻生门。”
阿福小手在那白玉环上点了点,乌黑清亮的眼珠转了转,忽然坐起身来。
“大兄想到什么了?”永忆眨着大眼一脸期待地望着阿福,也赶忙坐了起来。
“不成,不能等了,母亲说过的话,有些不对,想是她身子不好了,怕撑不久了,我得赶紧到龙江族去,寻勇舅舅相助!”阿福说罢跳下榻去,嘱咐永忆道。“永忆,你在此处守着母亲,若她出来,便将我说过的话告诫了她,将那些婢仆放出来便是。”
“好。大兄放心,此处交由永忆便可。”永忆点点头,有些不放心地道。“听闻龙江一族在山野深处,不若我着人与大兄同去罢,以防不测。”
“不必了,寻常毛贼野兽,还不能奈我何,我的护卫也不差你几分,不会有事。”阿福对着永忆笑笑,拍了拍他肩膀道。“母亲若有不适,榻旁的柜里有媚姨留下的药,取青玉瓶中的药 丸分半粒给母亲服下即可保命。”
“好,永忆晓得了。”永忆大力地点点头,阿福很是宽慰地又拍了他肩膀一下,掉转身向着殿门而去。
走到门口,阿福对门口的侍卫吩咐道。“我要出门一趟,尔等暂且听二郞吩咐!”
“是!”
站在大殿门口的侍卫应声,阿福半背着手,腰背挺直地迈出了门槛,疾步走出庭院。
看着阿福离去,大榻上的永忆想了想,小手撑着榻沿也跳了下来,迈着小短腿儿跑到了大窗边,拉过一旁的小几站了上去,趴在窗棂上小声向外头叫道。“徐公!徐公何在?”
窗前人影一闪,须发皆白的徐公飘然落地,半点也没惊动殿外的侍卫。
对着永忆略拱了拱手,徐公沉声道。“公子有何吩咐?”
“我有一桩事,要劳动徐公相助。”永忆扒在窗棂上,扬着小脑袋对徐公道。“公可曾听过巫桀这人么?可知他现在何处?”
“巫桀?”徐公略略皱眉,捋着胡须道。“听是听过,却不知他的下落,公子打听此人,可是要为夫人继命?”
“正是,劳烦徐公为我去趟听风阁,寻一寻此人,娘亲命不久矣,等不得了,求求您助我一助罢。”永忆小鹿般的眸子满是乞求地望着徐公,看得徐公不由心头一软,点了点头。
“也罢,既是公子相求,老朽定不相负。”徐公又对着永忆拱了拱手,嘱咐道。“我且出府去打探消息,公子这几日莫要脱离王上身侧,待老朽回转方可自由行事。”
“是,有劳徐公。”永忆站在几案上,对着徐公一揖,再抬头时,已经不见了徐公的身影。
从那几案上爬了下来,永忆重又坐回大榻上,小手拄着腮帮子凝眉思索,想着想着,他两眼一粘,倒在榻上便睡了过去。
白日西斜,万里晴空渐渐染上了一层清淡的霞色,天空浮云如锦,绵延如画,转眼便是又一个夕阳西沉之时。
略显昏暗的大殿内一片静谧,忽然大榻后一阵机关声响,揉着眼走出密室的叶子仪抱着公子成的胳膊,两只眼几乎睁不开似的,眼看又要睡了过去。
公子成见她如此,无奈地扬了扬唇,把手中那盛着吃食的盘子丢在一旁,打横将叶子仪抱了起来,大步走到了榻前。
见到睡在大榻上的永忆,公子成眼神一暖,他把叶子仪小心地放在永忆身侧,给永忆调了调位置,动作极轻极小心地给两母子盖上了薄被。
安顿好了二人,公子成踱步到窗边,背着手低声喝道。“向左!”
殿内一个黑影闪过,青衣虬髯的向左站在公子成身后,拱手道。“王上。”
“永忆方才有何动作?”
公子成背着手看着窗外渐渐深浓的晚霞,声音虽轻,却带着满满的威严。
向左垂首回道。“公子求徐公寻巫桀相救夫人,徐公已去听风阁打听巫桀的下落了,福公子午时末出府,去了龙江族为夫人问卜。”
“这两个小儿,有心了。”公子成有些慨叹地点点头,对向左道。“你也传话回大齐吧,着人寻找巫桀的下落,若寻得他,即刻报与我知。”
“是!”
“另着大理寺,着手备下一应大婚所需,待我与夫人回国,即刻行礼!”
“这……会不会太仓促了?”向左略一犹豫,却是给公子成打断。
“去办就是。”
“是!”
向左一抱拳,一个闪身便消失在了寝殿中,公子成始终盯着窗外的晚霞,许久都不曾动弹,直到殿内亮起了烛火,他这才转身到了榻旁,坐在榻沿看着还在酣睡的叶子仪,黑沉的眼中满是痛色。
玉色的手指抚上叶子仪透白的面颊,公子成极小心地拈去她颊上的碎发,抚着她清瘦的小脸儿眸光微闪。
“我要公子立我为夫人。”
“公子说过的话,赶明儿我得着人刻一卷竹简,若是公子哪一日忘了,悔了,我便拿着找公子讨要个说法。”
“既是做戏,那,我要做个倾世妖姬么……”
“你总是不回家,所以,我来了。”
“阿成,我要我们一生一世都在一起,你不许忘了我,负了我,我也只钟情于你,只恋你一人,好不好……”
……
往日的一幕一幕,如在眼前,公子成玉色的大手在她颊边停住,眼中氤氲如有薄雾。
他的阿叶,他的子仪,他的荆姬,这些年来,只有她将他视如性命,他想把她留在身边,却是求而不得,诸多苦难,上天给他们相聚的时日总是匆匆而过,如今,他又能留住多少呢?
公子成闭上眼轻叹了声,执起她微凉的小手握在了手中。
“唔……父王?”
睡在里侧的永忆坐了起来,他白胖的小手捂着艳红的小嘴儿打了个呵欠,在榻上一跪,俯身拜道。“孩儿见过父王。”
“嘘。”公子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招呼永忆到了身旁,抱着他便往殿外走去。
永忆抱着公子成的脖子,看了眼大榻上还在睡着的叶子仪,极小声地在公子成耳边问道。“父王,方才你与娘亲去了何处?咱们这又是要往哪里去?”
“去寻你兄长。”公子成肃容缓步,走得极慢,他稳稳地抱着小永忆,玄色的衣袍随风而动,真仿佛天神降世。
“大兄出门去了,想是一时不能回转,父王还是莫要去寻了,寻不到的。”永忆嘟着小嘴儿,带着几分埋怨地道。“父王方才到底与娘亲去了哪里?大兄找了许久都不曾找到。”
“与你二人何干?”公子成形容淡淡,语气更淡,噎得永忆一缩脖子。
“那,那也该同我们说明啊,娘亲身子差,大兄担心得不得了呢,说再若如此,他就拆了那密室,派府兵守着,这样娘亲便不会丢下我与大兄了。”永忆越说越不高兴,埋怨地道。“父王都不好好管一管娘亲,任她胡为,害我与大兄成日提心吊胆,实是不该。”
“谁允你言父母之过的?”公子成瞟他一眼,永忆小嘴儿一抿,很是委屈地眨了眨眼。
那双小鹿一般的清亮眼眸,哪个看了都要忍不住想要保护,永忆眨了两下,公子成也不问他的罪过了,缓步踏出了门槛。
看到院内还关在笼子里的一众婢仆,永忆懊恼地挠了挠后脑勺,吩咐殿外的侍卫道。“放他们出来罢,撤去木笼,今日站笼之人夜间可不必值守了。”
殿门旁的侍卫上前打开了笼上的青铜锁链,众人出了木笼,纷纷跪地,连称谢恩,有两个受不住的,竟是直接便晕在了地上。
看了眼这一众侍人,公子成皱眉道。“何事如此?”
“是大兄气他们没看住娘亲,罚他们在此处领罪。父王,你看看,你与娘亲躲了清静,可是害了多少人?”永忆说罢,一脸严肃地看着公子成道。“父王今后不可再任由娘亲任性了,你该管管她才是,每日里卿卿我我,实在有失丈夫威武。”
“这话是阿福说的?”公子成微眯了眯眼,睨着永忆,永忆立马矮了半截儿,讷讷开口。
“这个……一半是大兄说的,一半,是孩儿肺腑之言。”见公子成看他的眼神儿不善,永忆吞了吞口水,缩着脖子道。“我们也是担忧娘亲么。”
“既是担忧你母亲,明日便在小院儿里抄写《孝经》吧。”公子成淡淡地说罢,迈开大步,奔着一旁的浴殿而去。
“啊?抄《孝经》?”永忆小脸儿一垮,苦着脸道。“父王,孩儿只是一时失言,不必领罚了吧?”
“这些时日对你太过放纵了,实该好好管管才是。”公子没理会一张小脸儿皱成了苦瓜样儿的永忆,强压下唇角的笑意,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咦?父王,这是去哪里?”永忆见公子成走的方向不对,不由睁大了双眼。
“去浴殿。”
“啊?”永忆的小脸儿更苦了,他哀声求道。“父王,且唤阿美来吧,我、我便不与父王同浴了。”
“怎么,有何不可?”
“父王手劲儿太大,上回便搓掉孩儿后背一层皮去……”
“那又如何?”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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