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4章 坐而论道
月明星稀。
烟笼寒水夜笼沙。
暗藏在章台路黄金地段的孤织总部,居然还有一处偌大的依水花圃,河沙承映银亮月辉,寂静如雪。
晚风徐来之下,辰天点燃第一炉雷火,棱角分明的方鼎很快被青烟笼罩,左右两侧的纽耳也很快被烧得发红。
“尚先生果真精通炼丹之术呐。”柳依依看着辰天清瘦的背影穿梭在药架,又熟练的分拣一堆原料,感慨道,“孤织有你,实乃大幸。”
区区不到三天,她已经见过辰天多项能力了,无论是与黄大仙阵前对峙的口材,还是妙手回春的医术,以及针砭时弊的敏锐思绪,均让她诧异不已。
更别说现在辰天还升鼎炼丹,原本狂躁暴动的雷火在他手里似乎温顺如猫,丝毫也瞧不出半点雷霆之威的样子。
“略懂一星半点罢了,谈不上精通。”辰天随口回应,低头借助月光挑出半篓新鲜的夏枯草。
柳依依笑了笑,挽袖接过竹篓一起摘尽枝叶:“先前听尚先生爵进左更,这在永泰城的军勋体系之中算是什么水平?”
“永泰城共有二十级军爵,左更排在第十二。”辰天见她凑近,袒领之下露出一片雪白,立即起身搬出铡刀,然后收拢药材开始切片,“我算是不上不下吧。”
听到这里。
柳依依很是错愕。因为她感觉辰天本事不俗,又是永泰军右帐亲卫营的曲长,按理说,怎么也该位高权重,为何只排在中游水平?
“那在左更之上,还有多少人?”柳依依当然不是小黎那样好奇心很重的女儿家,只是她见辰天练兵很有章法,特别想打探永泰城规章制度。
她自从走下天柱峰投入姑苏城,扶持罗氏已有千年,也倾注不少心血,但最终还是让林叶两家架空城主府,搞得尾大不掉。
所以她自愧难以玩弄权术的同时,也深刻意识到一套行之有效的行政体系,才是长治久安的基石。
打打杀杀有何用?
最终还不是服务于各种利益得失之间的斡旋?
“很少,左更之上的军爵实在太难争取了,只有统帅永泰军的三四名高级将领,获得右更的军爵,但最高也不过驷车庶长。”
“这距离顶峰的第二十级彻侯,还差百万人头,可望不可及啊……”
永泰军的爵位均由辰天亲手设计,上次在牧野宝船的授勋晚宴也是由他出席,他当然对这些规章制度熟稔于心。
别说柳依依刨根问底了,即便是烂读律法的联子辛在眼前,他也对答如流。
“百万人头?这……”柳依依震惊,“若非一场席卷天下的战争,谁人可坐上彻侯之位?”
气氛在不知不觉之中突然变得有些凝重。
两人沉默半晌,也都意识到武功赫赫的军爵背后,正是血淋淋的人命,无论是敌是友,对芸芸众生而言都是一场灾难。
正所谓,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伴随雷火摇曳,柳依依感觉话题有失偏颇,摆手道:“和平只是暂时休战而已,纷争永远是大行于世的主题,兵者之事,不可不察。”
“柳姑娘倒是很会宽慰人心。”辰天深深的盯了盯她。
柳依依微笑:“我可没有宽慰你,而是真这样想,不过话又说回来,永泰城不足百万人口,却有力反击七十万殷氏联军,如此优秀的动员能力在沧汐天下可谓亘古未有。”
“永泰城建立伊始,并不为王侯将相偏安一隅,而是立足平民百姓,共享太平。”辰天接过话茬,补充道,“所以每一位平民,从心底怀有主人翁的意识。”
“简言之。”
“捍卫永泰城,便是在保护安居乐业的幸福生活,那大敌当前,谁又不以命相搏呢?”
柳依依听完这番不紧不慢的阐述,沉吟良久,其中的道理并不晦涩,谁都听得懂。
甚至不需要辰天总结,旁人也可以冠冕堂皇的大谈特谈,但脚踏实地的将其付诸实践,却是难如登天。
因为欲使世家门阀让利于民。
简直比他们自杀还难。
再加之世家门阀垄断修炼资源,随便挑出一名修士足以威慑十万平民,更是让他们肆无忌惮。
如今永泰城异军突起,以民入道,再开天梯,无疑是在挑战普天之下的世家门阀。
激烈的牧野之战,必将还会持续不断的在各地上演,也必将一次更比一次激烈。
一念闪过,柳依依突然觉得席卷天下的战争即在眼前,万骨为枯,一人为侯。
同时这一切都引永泰城主而起,界时天下之民,也会得到万世之太平,那他被奉为无量无上神尊,可谓众望所归。
“尚先生。”
“嗯。”
“你说,本部试图建立一座草木精灵与山怪水妖的乐土,是否还要等待一位天纵之材的降临?”
“一位不够,而是需要一批,前仆后继而敢于牺牲的一批。”辰天郑重道,“永泰城的兴旺绝非一人之力,若不是生民尽心,哪怕天纵之材也束手策。”
“……我该怎么做?”
“正大光明的提出诉求,再寻找志同道合的伙伴,然后以一贯之,不忘初心。”辰天淡然道。
这并非他好为人师,有意在柳依依面前卖弄权术,而是他兴建永泰城确实据此步步为营。
当初他刚刚降临沧汐北域之时,鹿吴山方圆千里民不聊生,即便是北域三十六宗门,也陷入捉襟见肘的窘境,仙音阁甚至还在为冬粮发愁。
所以辰天第一步便是稳住大局,以工代赈,安顿最底层的平民,再以复兴宗门为契机,吸纳北域三十六宗门为骨干。
随后家大业大了,偏安一隅的理念已经不能满足永泰城了,辰天据此又提出以民入道,扩大笼络天下之人的范围。
如此一来,以沧汐殷氏为代表的世家门阀自然对永泰城大动干戈。
这甚至不用辰天的有意引导,永泰城在发展之中积蓄的矛盾也通过战争向外转嫁了,更加促进永泰城的和谐,顺便还锤炼一番赖以生存的军工产业。
超凡修士参悟玄天大道,往往只侧重于仁义道德,而对人与人的社会逻辑鲜有涉及,而辰天无疑正是其中的翘楚,走在时代思潮的最前列。他有的时候也在深思,如今上林苑的丈菊可以大量出产玉籽,效果丝毫不亚于灵石。
这对沧汐天下,乃至大千世界的格局都有深远影响,说是颠覆也不为过,那社会思潮充分涌动之下,谁又能写下旷世奇书,点明时代浪潮浩浩荡荡的前进方向?
辰天对此没有答案,也自知本人没有这个震古烁今的能力,如此耀如灯塔的人物,非得是万年文脉孕育而成不可。
昭昭天命,昭昭天命啊。
英雄自然顺势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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