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荣轻轻递上一方手帕给流雨,说道“流雨,你随我多年,自当明白逃避与退缩是无补于事的。”
母亲亡故,汝阳伯决定抬陶氏入府。
年仅十岁的她难道没有怯弱胆小的想过忍气吞声不争不抢,只求护小知安然无恙吗?
她想过。
她也一退再退过。
结果呢?
陶氏尚未进门,府中下人就开始捧高踩低,看人下菜碟。
逃避只会助长恶人的气焰。
“小姐,奴婢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流雨眼泪汪汪。
顾荣审视着泪眼婆娑的流雨,似是想分清流雨是怒气上头的一时激愤还是彻头彻尾的幡然醒悟。
“流雨,如果他跪着向你忏悔向你保证,你可会原谅他之前的荒唐,原谅他对你大打出手,认定他浪子回头金不换,心甘情愿脱籍嫁他为妻。”
流雨手指微微一蜷,凄然一笑“不会。”
“奴婢以自己曾将他视作良人为耻。”
“一想到过去奴婢待他的好,就臊的慌,恨不得自戳双目。”
“当真?”
“当真!”
“起来吧,莫哭了。”顾荣目露怜惜“你无需在意烂人的威胁,更无需因烂人毁了一生。”
“你的身契在我手中,那个烂人无资格将你卖掉。”
“至于清誉,我再想办法。”
话音落下,流雨哭的更厉害了,似是要将所有的委屈哭出来。
哭着哭着,流雨软软的倒在地上。
顾荣伸手一摸才知,流雨发起了高热,来势汹汹。
大夫诊治,确为风寒。
从佛宁寺添香火归来的青棠,得知流雨的遭遇,义愤填膺,叉腰怒骂康沣不是东西。
吃流雨的,喝流雨的,花流雨的,最后倒打一耙恩将仇报,毒蛇都自愧不如。
“小姐,奴婢去套麻袋揍他通给流雨出气。”
顾荣拦下青棠“揍他一顿,岂不是便宜他了。”
“青棠,恶人自有恶人磨。”
青棠眼睛亮了亮“小姐有办法?”
“算是吧。”顾荣含糊其辞。
大不了谷雨那日,也顺手将康沣解决掉。
既然,康沣威胁流雨,要将流雨卖给曲明湖的玉泉娘子做花船妓子,康沣定没少在曲明湖花船上行翻云覆雨之事。
但,绝没有沈和正玩的花。
“我依稀记得,康沣相貌清隽,颇有几分神气清粹的气质。”
青棠撅撅嘴“是人模狗样的,乍一看恍如骨直气清的茂林修竹。”
“那便简单了。”顾荣轻笑。
还有什么比康沣死在沈和正的榻上更吸引人眼球的。
一举两得。
“青棠,那日伯爷说的是若无要紧事,休要随意出府。”
“有天大的事情,出府理所当然。”
顾荣摇着团扇,笑意盈盈的去了椿萱院。
“父亲,明日,我要出府。”
硬邦邦又不容置疑的语气,听的汝阳伯一阵儿心梗。
“出去作甚。”
“准备嫁妆。”顾荣语不惊人死不休“破船还有三千钉,沈家穷酸破落户,恐怕连三千两都拿不出。”
“我不自己多备着些,难不成下嫁后过苦日子?”
“若父亲不允,那就请父亲在我的嫁妆里添十万八万银钱。”
汝阳伯深吸了一口气,轻啜两口茶水,强压下心头的无名火“自有陶氏为你筹备嫁妆。”
顾荣直截了当“她?”
“我不信她。”
“父亲,女儿告退。”
汝阳伯:???
这是商议还是通知?
顾荣这个孽障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父亲。
陶姨娘从旁劝道“伯爷莫跟大小姐计较,妾身到底年长又见识浅薄,衣裙首饰珠钗的选择上不及大小姐独具慧眼。”
“伯爷,只要大小姐愿意嫁就好。”
“其他小事上,就由着大小姐吧。”
“大小姐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嫁沈家郎君,就说明大小姐骨子里还是孝顺伯爷。”
嫁妆筹备的再华美又如何。
婚约定立的那一刻,就注定了顾荣会被啃食的骨头渣儿都不剩。
陶姨娘柔和的温声细语,平息了汝阳伯心中的怒气。
汝阳伯抚着陶氏的柔荑,动情道“兰芷,还好有你。”
“伯爷,是妾身有幸得遇伯爷。”
黏糊又腻歪的话语,好巧不巧的飘入了去而复返的顾荣耳中。
顾荣轻咳一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眼神拉丝。
啧。
下一步是不是要白日宣淫了。
有一说一,陶姨娘还是很有本事的。
最起码在拿捏汝阳伯这件事情上,可谓是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汝阳伯一惊,猛的松开陶姨娘的手,故作正经的将茶盏中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
“你又回来作甚?”
顾荣对汝阳伯的不自在视若无睹,一本正经道“今日还未孝顺父亲呢?”
“每日一孝,断不得。”
“父亲,女儿孝顺吗?”
汝阳伯:造孽啊!
“滚!”
顾荣施施然福了福身“孝顺的女儿告退了。”
“不影响陶姨娘为伯府开枝散叶了。”
“啧,上梁不正下梁歪,也不知能开出什么玩意儿。”
回应顾荣的是砰然落地的茶盏。
顾荣眉眼低垂,眸中闪过寒芒。
这一世,她定要让汝阳伯晚年贫苦凄凉,捧着豁口破碗沿街乞讨。
砸吧。
日行一孝,顾荣心安理得离开。
汝阳伯就像是吞了苍蝇一样恶心,一口气憋在嗓子口,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
暮色四合,夜幕降临。
宴寻脸不红气不喘欣赏完画师画的秘戏图,拎着从倚斜桥打的酒,悠哉悠哉的回忠勇侯府。
在耳闻街角那群小乞丐的闲聊之际,他瞬间呆滞,手中紧握的酒坛猝然失手。
酒坛破裂的瞬间,一股清新而浓烈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汝阳伯府大小姐不日大婚?
真的假的?
小侯爷怎么办?
他能清楚的察觉到,顾荣在小侯爷的心湖掀起了涟漪。
只是,小侯爷冷静自持,还有些自欺欺人。
而顾荣……
大抵贵人多忘事。
小侯爷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顾荣好毫不关心,只一心报复裴叙卿。
惦记上京恶女也就罢了,惦记有夫之妇,小侯爷能被唾沫星子淹死。
于是,宴寻爬墙了。
字面意思的爬墙。
翻越汝阳伯府的围墙,夜色掩护下,轻车熟路地潜入了望舒院。
顾荣:???
立在窗下赏如水月色的顾荣惊呆了。
谁能想象,看的好好的,一张大脸突然出现在窗牖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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