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言臻当面出言讥讽,谢赢并没有生气。
他沉默良久,轻轻叹气。
处理好伤口,谢赢道:“你今晚好好休息,明日跟我启程回皇宫。”
言臻蹙眉:“我不回去。”
“君卓,我会护你周全,这是你回头的唯一机会。”谢赢道,“荆州已经落入赵渊手中,他不日便会跟大梁兵戎相见,到了那时,你和赵渊是夫妻的事泄露出去,就没有回头路了。”
“那不是回头路,那是死路。”言臻道,“你若是真为我着想,便放我回赵渊身边。”
“你……”谢赢气结,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罢了,我与你说不通,你是梁国公主,断然没有留在反贼身边的道理,这件事由不得你任性!”
言臻正要反驳,脑袋却突然传来一阵眩晕,浑身的力气也跟被抽走了一样。
她险险扶住桌子才不至于摔倒。
怎么回事?
言臻抬头,迎上谢赢意料之中的眼神,她想起两刻钟前喝下的那碗药。
“……”
谢赢这个混账,居然在药里掺料!
言臻愤怒难当,但此刻浑身瘫软,连发作的力气都没有了。
谢赢躬身将她抱起来,送回床上躺好:“信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言臻想骂人,但越生气头就晕得越厉害。
她索性闭嘴闭眼,不再看谢赢。
不一会儿,谢赢转身出去了。
言臻在此处本就孤立无援,此时刚病愈,还中了药,基本没有凭自己的本事逃出去的可能。
她生了半晌闷气,脑子里迅速根据“被带回大梁”这个基础条件,拟出好几套应对方案。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歇了一夜,早上婢女进来服侍时,言臻整个人都麻了——中了药她浑身无力无法动弹,就着平躺的姿势躺了一整晚,浑身僵麻得厉害。
婢女扶她起来时,见言臻四肢僵硬,脸色也不对,她不敢耽误,连忙去禀了谢赢。
谢赢匆匆赶来,见言臻靠在床边,手脚跟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直直往下垂,这副样子看起来无比诡异。
再一看她脸色苍白,谢赢立刻叫来大夫。
大夫给言臻把脉过后,神色讪讪的:“公主殿下体弱,昨日开的药量有些过了,她身体承受不住……谢大人不必忧心,在下这就开一副方子给公主服下,不出一个时辰,她便能恢复些许精气神。”
“嗯。”谢赢想了想,又道,“药量减轻,不必恢复太多精气神。”
言臻:“……”
大夫走后,谢赢上前将言臻抱起来,放到圈椅上,还往她身后塞了一个枕头,好让断线木偶一样的她能坐得舒服一点。
做完这些,谢赢蹙眉看着她:“你以前虽然不算健壮,但也不至于体弱至此,赵渊到底待你如何?在庭州三年,为何将你养成这副样子?”
言臻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忍不住恶语相向:“跟赵渊有何干系?我变成这样,还不是托谢大人的福!”
谢赢:“……与我有何关系?”
“你只知道檀锦玉体弱多病,我这个前未婚妻有多怕冷你是一点都不关心,要不是你‘大方’将我送出去和亲,我何至于被赵渊掳去,何至于在庭州这种滴水成冰的鬼地方待三年?
我为何体弱至此?因为我不适应庭州的寒冷,每年中有半年都待在暖阁里出不得门,还没种出棉花那年,大冬天里我甚至冻得手脚都生冻疮……这不是托您的福是什么?”
“……”
谢赢无语凝噎了半晌,道,“既然这样,你更该同我回大梁。”
“我没说不回去!”言臻恨恨道,“待我与赵渊打进大梁,攻入皇城,届时本宫就是一国之母,天下都是我的,我想住哪儿就住哪儿!”
谢赢:“……”
他扭头就走。
不多时,婢女煎了药送进来,喂言臻喝下。
喝完药,谢赢再次进来,替言臻裹上一件厚厚的披风,抱着她走出宅子。
一出门,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言臻才发现昨夜下了一场雪,外面一片银装素裹。
宅子外头已有数千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士整装待发,谢赢把言臻送入马车中,叮嘱婢女照顾好她。
马车的帘子放下,外头传来谢赢的声音:“启程。”
言臻坐在马车里,身上没力气,她只能靠在婢女怀里。
马车行了将近两个时辰,言臻才感觉那种被抽走全身力气的无力感有些缓解。
虽然头还是有些眩晕,但总算能不依靠婢女,自己坐直身体了。
身上有了些许力气,言臻伸手挑起车帘子往外看。
外面是茫茫雪原,远处隐约可见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山,看形状,正是青州和云州接壤处有名的“归鸿山”。
看来她先前的猜测没错,谢赢将她掳走后,落脚的地方是在靠近青州的云州境内。
言臻放下车帘,脑子转得飞快。
按照眼下的行军速度,再有半日,绕过归鸿山,他们就该进入青州了。
等进了青州,到了大梁的地盘,无论是她想要逃出去,还是赵渊前去营救她的难度都会成倍增大。
这半日是她最后的机会。
想到这里,言臻眯起眼睛看向远处的归鸿山。
想起曾经跟赵渊一起看舆图时,赵渊跟她说过,青州和云州以归鸿山为界,两州接壤,但往来并不密切。
只因来往就要经过归鸿山,而归鸿山山道又窄又长,夏日多猛兽,冬日容易雪崩,每年冬日都有经过归鸿山的人被埋。
引起雪崩的条件很简单,连日大雪在山上形成积雪,经过山下时再弄出一些动静,比如朝山上大吼一声。
赵渊这一行数千人,进入归鸿山后就得分成细长的队伍通过山道,只要制造雪崩,在前头的人少说也得折掉一半。
虽然这个办法冒险到可能会连自己一块折进去,但为了不回大梁陷入被动状态,她只能试试看。
若是自己也不幸被雪埋了……言臻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自己头上,想找个趁手的武器,方便自我了断,免得被埋在雪中活活闷死。
这一摸,她不由得气结。
被谢赢带走之前,她在城外巡视田地,那会儿头上戴了不少首饰,光是嵌东珠的排簪就有四支。
眼下被卸得一支不剩,连赋雪给她做的珠花都不见了。
谢赢莫不是早就猜到她会动拿簪子当武器的念头?
此人心思真不是一般的缜密。
言臻不动声色地放下手,把目标转移到旁边的婢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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