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因为调皮,我的确被我爷爷教训过不少。
但在雨中被罚跪的记忆,我始终想不起来。
而且小孩的体质比较弱,淋雨会感冒,我爷爷就算再怎么教训我,也不会让我在下雨的时候淋着雨罚跪。
此时我就像一个旁观者,在观看我小时候缺失的记忆。
我的目光正移向我爷爷的脸上,他发怒的时候脸上会有表情,可此时的他……脸上并没有表情,只有冰冷。
他同样也站在雨中,语气十分冰冷地质问小时候的我。
“你王婶家的狗,被人砍了十几刀,是不是你做的?”
小时候的我没敢说话,只是摇头。
“敢做不敢认?”
“我再问你一遍,你王婶家的狗是不是被你弄死的?”
面对老爷子的质问,我看出了他和平时不一样的愤怒,于是不敢再撒谎,只能点头承认。
他突然伸手揪住我的衣领,表情凶狠地将我提了起来,声嘶力竭地咆哮着:“你是人!不是禽兽啊!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杀生!不要杀生!你想让别人说你是坏种吗!”
刚刚还十分惧怕的我,此时也突然变得狰狞起来,一脸地不服:“它冲我叫。”
见我顶嘴不服,老爷子一巴掌朝我脸上扇过来。
我还是不服:“它冲我叫。”
接着我又挨了一巴掌。
但我依旧不服,一直重复那句话。
直到我挨了好几个巴掌,老爷子已经气红了脸。
他愤怒地把我扔在地上,随后冲进屋子里,竟提了一把菜刀出来。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我记得小时候不管我再调皮,他再生气,也只是罚我,一边罚又一边苦口婆心地教育我。
但这一幕,他是要宰了我……
只见他拿着菜刀出来,毫不犹豫地把刀架在小时候的我脖子上,怒不可遏:“你是不是想死?”
此时的我终于开始害怕了,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恐惧。
“与其让你长大变成一个祸害,被抓去坐牢枪毙,倒不如我现在就砍死你!”
面临生死威胁,我终于开始服软,开始认错,并保证不敢再犯。
老爷子沉默许久,一字一句地威胁道:“如果再有下次,不管你说什么,这把刀都会落在你脖子,送你去阴间见你的父母。”
这些话不止吓到了小时候的我,也吓到了如今的我。
我突然感觉一阵窒息,尽管我心里明白,这就是小时候发生过的事情,但我却怎么都接受不了,那个爱我的老头儿,竟会对我这么残暴?
如果当时我始终都没有服软,他会杀我吗?
那把刀会落在我脖子上吗?
我感觉他刚才的样子,像是真的做得出来。
场景很快发生了变化,接下来我像是在见证一幕又一幕地杀人未遂现场,老爷子好几次都把刀架在了小时候的我脖子上。
其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一幕,是我路过河边,看到村子里的一个大人在河边钓鱼,然后这个大人在打盹。
我站在这个大人后面,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后背,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我突然抬起双手,做出了想推他下河的姿势。
但我没有推他,因为老爷子突然出现在了远处,正死死盯着我。
那一刻我吓得僵在原地,惊慌地望着远处的他,估计是被抓了现行,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随后我跟着老爷子回到了家,主动在院子里跪了下来。
但这一次老爷子却很平静,他平静地望着我,足足看了我十多分钟。
直到小时候的我再次抬头的时候,竟发现老爷子流下两行清泪,随后转身回屋,许久都没再出来,似乎不打算教训我。
奇怪的是,小时候的我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脸上的麻木和冷漠突然消失不见,一直望着门口,忽然间也流出了眼泪。
我头一回在他脸上看到了羞愧和沉思这两种表情。
此时身为旁观者的我,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脑子里一直浮现出我干坏事时的模样,还有我爷爷暴怒时把刀架在我脖子上的模样。
最让我难受的,是他那两行眼泪。
可能那时候,他对我已经失望了吧。
也许他想不通自己放弃了整个墨门,花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来教导我,却始终教不会我这个天生坏种,没办法去唤醒我的人性。
我尝试换位思考,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问题,我发现如果我是他,我也想一刀了结了小时候的我。
这些就是我丢失的记忆……
这些记忆是我堂姥还在世的时候,我爷爷让她帮我抹去了,所以在我一直以来的记忆当中,我只是小时候调皮了一些,没少被我爷爷教训。
在我的记忆里,我们相依为命,他会经常带我去远行,去见识,去目睹人间疾苦。
那时候我还在庆幸,庆幸我爷爷是个读书无用论的人,所以才会在我上学的时候,还带我出去到处走。
现在仔细一想,其实在他心里,让我做个有人性的人,比读书更重要。
我也知道我聪明,学东西很快,如果我好好上学,长大以后肯定有所成就,但这番成就如果没有人性做支撑,就会建立在无数人的磨难和痛苦之上,有许许多多无辜的人会因为我而倒霉。
此时场景再变,我以为我丢失的记忆已经全都回忆起来了,没想到还有一段记忆。
这段记忆令我有些愕然,因为我看到了我爸。
地点还是在老家的房子里,在客厅,我爸抱着一个小孩,大概四五岁的样子,不知道是我还是李祁贤。
我爷爷也在客厅,他在收拾行李,似乎在帮我爸收拾行李。
气氛很沉重,沉重两个字都写在了我爸和我爷爷的脸上。
怀中的小孩睡得很沉,不知道是睡还是在昏迷。
我爸抱着小孩来到院子里,走到那棵梧桐树下。
这棵梧桐树,是他和我妈结婚之后,为了讨我妈的欢心,去城里的街上偷回来的。
“下次再给你浇水,就得是过年了,希望你保佑祁贤,能让他像个正常人一样。”
“我要走了。”
我爸对着这棵树自言自语。
此时没有起风,可这棵树却无风自摇了起来,像是在回应他。
良久,我爷爷把收拾好的行李提到了院子里,对我爸说:“该走了,我就不送你们了,到了那边工作上的事固然要紧,但也别忘了祁安的教育。”
“他本来是个好孩子,现在分走了李祁贤一半的恶,如果不加以引导,他的成长一定会出现某些偏差,这不是我想看到的。”
我爸点点头,跟我爷爷保证:“祁安是最无辜的,以后我过年回来,也没有一个家里人陪他,我们对他亏欠这么多,平时我一定照顾好他,您不用担心。”
“倒是您,一个人留在家里照顾祁贤,多少是要费心费力不少,我看得出来他不是那么好引导过来,但交给你来培养我肯定很放心。”
老爷子笑了起来:“劳碌了几十年,现在闲下来带孩子,也算是过上了退休生活,家里你就不用操心了。”
“墨门那边没有这么简单,任何的集体只要成长起来,时间一久,总会有一些人偏离初衷。你始终年轻,任何事情都要谨言慎行,遇事要冷静处理。”
说完他把行李交给我爸:“走吧,待会儿祁安醒了就不好了。”
我爸接过行李,转身离去。
但他没走几步,突然回头叮嘱道:“爸,保重身体。”
老爷子笑了笑:“你也是,注意安全。”
在我爸再次转身那一瞬间,老爷子突然泪流满面,一直跟到了大门口。
我爸同样哽咽着走出了家门,带着另一个孩子远走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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