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前菜的时候，顾以冬已经到了抒情环节。
江拾月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但出于礼貌，她低头咽了回去。
原来两人本科是一个学校的，但他当时是个美/国来的傻大个，肌肉尚且还掩盖在满身颤巍巍的肥肉中，被学校里那些极具艺术气息的帅哥一比，压根看都看不见。
所以也不怪江拾月对他毫无印象。
“你还记得我们学校那年的夏季展吗？那是我的画第一次得到展览的机会，我画的是我的妈妈。”
他打开手机，把当初画的照片给她看，江拾月一下就想起来了：“这是你画的？”
画里的女人微微笑着，嘴角抿出个梨涡，眼神里全是温柔，国外的展中难得有东方面孔，她当时在这幅画前看了很久。
顾以冬靠坐在椅子里，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撑住下巴：“你当时夸我的画有萨金特的灵动，你说的中文，我就在旁边，我听懂了！”
他举起酒杯，“为我们的重逢干杯！”
江拾月从善如流地跟他碰了碰杯，浅抿了一口：“那你怎么不出来跟我握个手呢？”
“我想的！”顾以冬一下坐直了，砰地把酒杯放回了桌面上，“但你被你朋友一下拽走了，就是你画廊那个合伙人！”
“我第一次被人如此肯定，居然能和萨金特相提并论，我那时内心的狂喜，简直难以言表。”
顾以冬手舞足蹈地念了一大堆，这会儿功夫，第一道菜已经上了，江拾月拿起叉子，吃了口鳗鱼，点点头，不错，还是原来的味道。
她抬头看看顾以冬，他还沉浸在伯牙子期的激动回忆中，乱七八糟讲了一堆感受，她听了几耳朵，注意力都在菜上，但还是时不时地嗯两声给出回馈。
“我后来知道你是中/国人，不知道有多高兴，可就在我鼓起勇气，想去约你的时候，你却已经有了男朋友了，而且他很高很帅，我相形见绌。”
江拾月举起酒杯，展颜一笑：“你现在也很帅啊，你是我见过的艺术家里面最帅的。”
顾以冬立马跟她碰杯：“真的吗？那你现在喜欢我吗？”
这直球把江拾月打得一愣：“呃……当然，我很喜欢你的作品，你是一位十分有灵气的艺术家，我当然喜欢你。”
顾以冬直直看着她，又靠回了椅子里：“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江拾月低头：“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不，我不知道。”
服务员端上了第二道菜，但是顾以冬第一道菜还一口没吃呢，他推开面前的餐盘，眉头慢慢皱起。
江拾月看着盘子里的鹅肝，并不想在此刻就把话说得那么僵，毕竟以后还要合作。
“Antonio，抱歉，我已经结婚了，我想我应该拒绝除了我丈夫之外所有男人的示好。”
她以为这句话就可以搪塞掉一切麻烦了，但顾以冬只笑着摇摇头：“Youliar。你明明要离婚了。”
“你……你怎么知道？”
江拾月张口结舌，“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顾以冬拿起刀叉切下一块鹅肝：“拾月，我说过的，我知道的不少呢。”
………
宋霖在关注顾以冬的第二天，就刷到了他发出的第二张照片。
聊聊几笔线条，勾画出了女人靠窗而坐的样子，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这画的分明就是江拾月。
他低头看到专注，恨不得把这张照片看出两个洞来，因此没听见罗良俊的问题。
“宋总？宋总？”
罗良俊见他始终没反应，起身走到他身边提高了声音，“宋总，那我们会就开到这儿？”
宋霖这才恍然醒神，他微微颔首：“散会吧，报告尽快交上来。”
众人纷纷起身，会议室里椅子脚的吱嘎声此起彼伏，宋霖却坐着一动没动，罗良俊便也没动，直到人全都走光了，他才又问宋霖：“还要骂谁？我去叫来？”
宋霖仰头皱眉看他：“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呢？没一样干得好的，你再这样……”
“我怎样？”罗良俊现在已经彻底破罐子破摔了，“我大不了去非晚卖画去，辛总说给我最高的提成，不见得比你这里挣得少哦。”
一听非晚，宋霖火气腾地上来了，他霍地起身，把罗良俊吓退了几步：“你你……打人犯法啊。”
宋霖看都不想看他：“打你我怕脏了手，滚一边儿去。”
罗良俊一梗脖子，强撑气势：“骂人也不许，你这是PUA，PUA你知道吧，我去劳动局告你去我……”
“你去吧。”宋霖一把用力推开他，“你最好让他们把我抓起来，谁不去谁是狗！”
他边说边开门出去了，罗良俊被他推了个趔趄，一下撞在了白板上，气得要命，直起身子就追了上去：“宋霖你个王……”
办公室里的人都朝他看来，他险险刹住车，咽回了后面的两个字，假模假式追上了宋霖，压低了声音控诉：“你这是职场霸凌。”
宋霖脚下一顿，简直要气笑了：“你哪里来这么多词？能干就干，不能干滚蛋，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你爸，让他给你走离职流程，该陪你的钱一分不少！”
他作势掏出手机，好像真要打电话的样子，罗良俊被他这番动作吓了一跳。要让他爸知道了那还得了，先剥层皮再让他跟云程签个一百年的不平等卖身条约，那还不如杀了他算了。
“诶诶诶诶，宋总宋总，我开玩笑呢，我真的……”
他摁住宋霖的手机屏幕，“别啊……”
但他的手被一下拂开了，宋霖点开一条推送，跳出个ins页面，罗良俊也看见了，还哟了声：“宋总也翻墙呢。”
宋霖没应声，只点开了那照片，罗良俊一看，熟人哪，江拾月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镜头，他便问：“这是江小姐的ins吧？这是在哪儿呢？”
但他猛地刹住了话头，真是要死，这照片后面确实是江拾月，前面可是个陌生的年轻英俊男人哪，两人都笑眯眯地看着镜头，气氛看上去十分和谐，应该是在吃饭，桌子上还摆着餐盘呢。
他一缩脖子，汗毛根根倒竖，难怪宋霖逮人就骂，敢情是碰到婚姻危机，这是要被甩了呀。
啧啧，他往后倒退两步，转身就想跑，但迎面就被塞了快递信封。
前台小妹朝他甜甜一笑：“宋总的邮件，说一定要他签字签收，我就给送上来了。”
罗良俊接过一看发件人：青岚律师事务所。
他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宋霖此刻心情不好，正想把信封收起来，晚一些再送去，但手里忽然一空，那信封已经被宋霖抽走了。
他盯着面单看了几秒，忽然一声冷笑，接着撕开了信封，拿出了薄薄两张纸。
罗良俊就在他身边，把那纸上的大字看得清清楚楚。
离婚协议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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