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淑华住的，不是大别墅，甚至连大房子都算不上。
是运河边那一片还没拆迁的二层小楼，政府最近新给刷了漆，白墙黑瓦的很有些江南风韵。
宋家老宅在河边第二间，左右近邻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十分相熟，平日里都有来有往的，这是严淑华始终不肯搬离这里的原因。
宋成川拗不过她，只能给她请了个保姆，这一照顾，也是许多年了。
老街不好停车，宋霖把车子停在路边，带着江拾月走了进去。
一边走他一边给她介绍：“我是没住过这儿，我哥在这里住了好多年，说这里最有意思的就是下河玩，一到夏天，孩子们就下河游泳，乌泱泱的。”
江拾月已经能闻到水腥味儿了，她说：“他们胆子真大，运河多深哪，我们老师都是三令五申，严禁下运河游泳的。”
左边的门一开，走出来个中年阿姨，一见宋霖就笑了：“呀，霖儿来啦。”
宋霖笑着点头：“是，李阿姨晚饭吃了？散步呢。”
李阿姨点点头，又看向江拾月：“哟，这小姑娘称样啊，这是……”
宋霖抬手揽住江拾月的肩：“对，这我老婆，叫她拾月就行。”
江拾月无法，只得也朝李阿姨点头笑了笑：“李阿姨。”
“哎哎。”
李阿姨连连应着，又啧啧叹道，“真是金童玉女，难怪看你奶奶今天这么开心，一下午的都指使着小赵跑进跑出多少趟了，原来是你们要回来吃饭呢。”
宋霖笑着说是，李阿姨就摆摆手让他们赶紧进去，别让严淑华等久了。
两人继续往巷子里走，宋霖揽住江拾月手也没放下来，顺着她刚才的话说了下去。
“是危险呢，就刚才的李阿姨，她儿子就在这运河里溺水了，十二岁的时候吧。”
“啊？”
江拾月想推开他的手止住了，转头去看那李阿姨，见她已经走到了巷口，正停下来跟人笑眯眯的说话。
她叹了口气，“太可惜了。”
顿了顿，她又说，“小时候，我有个邻居姐姐，也是溺水走的，特别可怜，我还记得她妈妈哭的样子。”
宋霖点点头：“当时他家也是天塌了一般，但时间总会治愈一切伤痛的，李阿姨后来又生了个儿子，说来也是有意思，这儿子跟前面那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脾气性格都一样，大家都说是那孩子又回来了。”
江拾月啊了声，又说：“老天有眼。”
宋霖低头看看她，喉咙口里那句话窜了又窜，终究还是没说出来，最后也只是跟着点了点头：“是啊，老天总也有开眼的时候。”
这句话的功夫，两人已经走到了老宅外面，院门半掩着，飘出炒菜的香气来，混着严淑华的大嗓门，让人忽地有种时光倒流三十年，掉进回忆漩涡的感觉。
江拾月一脚踏空，又被宋霖揽肩扶起，他垂眼看脚下，皱着眉说：“怎么又有个坑，这里面也不走重车，怎么路面三天两头地就坏了。”
话虽这么说，但也没在意，干脆一手移到江拾月的腰上，将她拎过那坑坑洼洼的路面，直接放到了院子里。
江拾月慌忙环抱住他的脖子：“诶诶，你……”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落地了，宋霖朝着屋子里提声喊道：“奶奶，我们来了。”
里面传来严淑华的应答声：“拾月，拾月，快进来！”
江拾月立时应声往里走，两人推开门，严淑华正立在堂屋里的八仙桌前，笑着朝他们招手：“来得正正好。”
她一指桌上，七八样菜都已经做好了，冒着腾腾的热气，“边吃边说，刚出锅啊最好吃。”
她招呼着两人坐下，又把江拾月拉到身边，上上下下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拍着她的手，眼圈红了：“孩子你受苦了。”
到底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中间又经历了这些事情，江拾月已经没有当初那么痛苦了，反握住进了严淑华的手：“奶奶，没事，我都好了。”
“哪里会没事？”严淑华眉毛一立，“这是天大的事，对你，对我们宋家，那都是天大的事。”
她言罢又叹了口气，摆摆手，“伤心事不提了，往后啊，你们这日子就好好过，都还是壮小伙子，孩子么，总会再有的，他跟你们有缘分，会再回来的。”
江拾月低着头没说话，严淑华冲宋霖抬了抬眉，眼神指了指江拾月，宋霖微微摇头，她眼睛冲他一瞪，宋霖双手合十做祈求状，严淑华朝他龇了龇牙，接着又握住江拾月的手。
“奶奶知道你心里有委屈，这事，都怪霖儿，全是他的错，你有什么气啊，都冲他撒，但奶奶倚老卖老说一句，百年才修得共枕眠，你们啊，床头吵架床尾就合，你看呢。”
江拾月终于抬眼看向严淑华：“奶奶，我……”
“我知道，这需要时间。”严淑华了然点头，“你看那李阿姨，前头儿子没了，哦哟那个时候啊，真是日日夜夜地哭，眼睛都要哭瞎了呀，可怜哪。”
她唏嘘了两声，“但等过两年又生了个小儿子，她就慢慢好起来了，那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个小的身上，她渐渐啊，就忘了前面的痛苦了，你看，日子就又好过了。”
宋霖看看始终垂头不语的江拾月，朝严淑华摇了摇头，她便转身从桌子后面的长台抽屉里拿出个盒子，把它塞到了江拾月手里。
“拿着。”
江拾月低头看：“这是什么啊？”
严淑华便又替她打开了：“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是霖儿小时候戴的。”
江拾月拿起那玉观音：“他小时候戴的？”
“对，就十岁那年迷了那次，济慈给的。”
一说这个，江拾月就想起来了，之前宋霖跟她说过，小时候得了场病，是济慈仙姑给治好的。
严淑华指指那观音：“这物件他戴了两三年吧，后来济慈说，好透了，不戴也不碍事了，这才解了下来，我就帮他收起来了。”
她喝了口茶水，“你这次出了这事啊，我就给她打了电话，她就说啊让你也把这观音戴一段时间，稳稳心神，慢慢就好了。”
严淑华拿起观音，给她戴在了脖子上，接着把她拥在了怀里拍了拍背：“心肝儿啊，都会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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