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家的茶室设在二楼,把两个房间打通拓宽,还辟出了一个别致的露台,沿着栏杆种了生机勃勃的爬山虎,这种植物一长就疯,需要定期修剪,叶子一片叠着一片,藤上的细丝弯弯曲曲的,在茂盛的绿意里舒展身姿。
捱过闷热的晌午,傍晚时分总算来了场阵雷雨,畅快淋漓地下了二十来分钟,这会儿雨过天晴,晚霞还在,云层挨挨挤挤地堆在天边,展露的天空一半水蓝,一半嫣红,澄净的空气中飘着清幽的茶香。
室内,老式唱片机放着古筝名曲,一旁的流觞摆件是逼真的假山石,淌着清脆的水声,檀香袅袅直上,竖起一道白烟。
纪鹤白坐在垫子上,靠着矮几烧水煮茶,抬手起落,怡然自得。
原先已经煮了一壶雨后龙井,正衬此刻的意境,念着乖孙女更爱喝黑茶,他就换了一副茶具,重新煮了点千两茶。
水在壶中沸沸作响,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和外头稚嫩的叫嚷相呼应和。
“嘟嘟加油,嘟嘟加油!”
露台上很热闹,纪小墨坐在儿童椅上,一边啃着西瓜,一边非常捧场地给正在支凉棚的纪云薇打气。
女佣小琳负责照顾他,逮着机会拿帕子给他擦嘴,小奶娃贪凉,冰镇西瓜已经吃了三小块了,眼看着还不肯停,可把她急坏了:“墨少爷,咱们不吃了,好不好?”
说着,作势要把盘子拿走,纪小墨眼睛一瞪,小短腿扑腾扑腾的,扁了嘴哭号:“给我!给我!”
这小祖宗一哭起来就声嘶力竭的,小琳怕吵醒午睡的覃娅,只好又把果盘放到他面前。
“好吃,一、二、三给嘟嘟,四、五、六给墨墨!”纪小墨破涕为笑,掰着手指数数,竟转眼又吃了两块。
尽管西瓜切得薄而小,但小孩子肠胃弱,再吃下去保不齐就要闹肚子,小琳束手无策,朝张妈喊:“张妈,怎么办呀?”
张妈帮纪云薇扶着梯子,还没开口,刚绑好绳子的纪云薇停下手上的动作,扭头看了眼纪小墨的方向,黑亮的杏眸一本正经地眨了眨,故弄玄虚地说:“小墨墨,西瓜吃多了肚子里会长虫虫,等你晚上睡觉,虫虫就会从你的嘴巴里跑出来哦。”
“啊呜!墨墨不要虫虫!”纪小墨吓坏了,哇哇大叫,“呜呜,墨墨不吃了!不吃了!拿走拿走!”
小琳忍俊不禁地把果盘收了回来,放到栏杆边的架子上,朝纪云薇竖起大拇指:“还是小姐您有办法。”
张妈也笑,有纪云薇在,纪小墨就是怎么也横不起来,每每看这一大一小你来我往地玩闹,叫人瞧着都年轻了几岁。
一想到纪云薇再过几天就要出远门了,张妈心中不舍得很,眼角悄悄泛着湿润,见她下来便立刻露了笑容,拿来手帕给她擦汗,又递去一杯冰爽的酸梅汁:“这种粗糙的活儿,哪需要您亲自来,万一没踩稳掉下来可有您疼的。”
张妈是纪家的老人了,是纪老太太从娘家带过来的,来的时候还是个怯生生的小女孩,如今也是花甲之年了。
家里几个孩子都是张妈看着长大的,对纪云薇最是疼爱,数落了几句还是坐下来帮纪云薇按摩酸疼的手臂,见她左手食指上真破了皮,渗了不少血,脸色一变,立刻拎了药箱来给她消毒包扎。
“嘘,张妈您不懂,我这是在献殷勤呢。”纪云薇喝了大半杯酸梅汁,湿漉漉的红唇像沾了露水的花瓣,开心地扬得老高,“爷爷不松口,我就走不了,得做点事情让他老人家心软。”
张妈撇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纪云薇惊讶:“张妈您都懂兵法啦?”
懂兵法的可不止是张妈,纪鹤白看外头忙完了,唤她进来喝茶,自然也看到了小姑娘包着纱布的手指,花白的眉须一拧:“苦肉计?”
“是尽孝道。”纪云薇笑意盈盈,指着外间搭好的竹顶凉棚,“明天我再画个图,让人过来安一个升降装置,以后就算下雨,您也可以在外面听雨品茶了。”
本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小姐,却最爱摆弄这些手工活儿,浑身的聪明劲儿使不完,却也不见她骄傲,连读书都比几个哥哥努力要强。
不像爹不像妈,真不知道究竟是承了谁的性子。
张妈到底是替纪云薇说话的,给两人倒了茶,适时帮了一句:“小姐是像她奶奶。”
提起已故的妻子陈西凝,纪鹤白神色感伤,是啊,阿凝生前也是软中带倔的脾气,偏他就是吃这套,时时惯着她。
彼此相濡以沫二十五载里,陈西凝想做任何事,纪鹤白都会不计后果地陪着,直到死亡才将他们分离。
伊人音容笑貌犹在眼前,纪鹤白心下一软,也就不想拘着纪云薇了,对上她黑溜溜的眼睛,故意虎着脸:“行了行了,不用跟我玩兵法了,想去就去吧,现在家里个个都同意了,我要再不让你去,你这丫头不得恨死我?”
“薇薇最喜欢爷爷了,才不会恨您呢!”纪云薇笑出一对可爱的梨涡,乖乖巧巧地挪过去为纪鹤白捶背。
孩子们都大了,他却一天天老了,纪鹤白不由感慨:“唉,时间过得真快啊,阿凝今年的忌日也快到了吧?”
张妈点头:“立秋过后就是了。”
纪云薇不到两岁,陈西凝就患病去世了,对她的印象只来源于纪鹤白房间墙上的那张老式结婚照,既然开了话题,便顺着聊了下去,但挑了个轻松些的切入点:“爷爷,我怎么听说奶奶当年一开始没瞧上您呀,您快分享分享,后来是用了什么法子娶到她的?”
她嗓音娇娇糯糯的,听上去像是真的在虚心求教。
纪鹤白虚着眼斜睨她:“怎么?小丫头情窦初开了?”
纪云薇俏脸染着两团红晕,扯了个理由:“我就是问问嘛,想见识见识爷爷您年轻时的风范呀。”
屋里就她年纪最小,再怎么掩饰也逃不过另外两双老辣的眼。
这还是纪云薇第一次表露这方面的心思,连张妈也没反应过来,和纪鹤白交换了询问的目光,二人都有些始料未及。
纪鹤白不动声色地合上眼,状似随意地反问:“那你先说说,以后打算挑个什么样的男孩?”
“唔,他啊,一定是善良又细心,眼睛很迷人,长得很高,就是不怎么爱说话,可是每次说话都能让我觉得安心,因为声音慢慢沉沉的特别好听,体格非常棒,就算从很高的地方飞下来都……”纪云薇猛地捂住嘴,羞愤难当,“爷爷您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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