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部在南边，沿着这条主干道直走，”贺嘉远擦了把汗，指着球场外的一条林荫路，“大概走个十来分钟吧，过了桥就能到，不过这段时间那边的两个功能室在扩建，怕出意外，前后都封掉了，得过段时间才能进。”
那今天是去不了了。
傅景时静默片刻，眼皮轻然抬起：“再打一局？”
贺嘉远来劲了：“好啊！输了请客！江边广场有家石锅鱼口碑不错，离这儿也不远，就定那里吧！”
“换一家。”
贺嘉远呆了呆：“为啥？”
傅景时站了起来，校园里亮了一排路灯，把将晚时分的烟灰色天空照得深蓝，他邪肆的眼角挑起几欲看不见的淡淡愉悦，说出的话却很是伤人：“你不配。”
“？”
贺嘉远决定和他拼了。
二十分钟后，技不如人的贺嘉远躺在地上装死，傅景时则盘腿坐着，矿泉水瓶拎在身前，透明的瓶身映出头顶的光，他手腕技巧性地一甩，瓶子被精准地丢入五米开外的垃圾桶里，而后起身点了一支烟，叼在唇角，单手抄进口袋，步履从容地往外走。
这家伙到底是不是人啊，体能未免也太好了！
贺嘉远只有眼巴巴羡慕的份儿，爬起来有气无力地跟着：“哥儿们，咱打球是为了强身健体的，不是为了和人拼命的，友谊赛嘛，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啊，你至于这么狠嘛……”
傅景时吐出淡白色的烟圈，觑他一眼：“你说话都不过良心的么？”
究竟是谁先摆出一副要拼命的架势的？输了就净说这些没营养的废话。
“行吧行吧，愿赌服输，今晚我请客。”贺嘉远撑着腰做了几个舒展动作，手肘往傅景时后背轻轻撞了一下，“这次回苏城能待几天？不打算顺道看看秦叔？”
“他不会想看到我。”傅景时拿下香烟，指尖猩红闪烁，“这趟过来是找人的。”
贺嘉远竖起八卦的小耳朵：“哦？男的女的？”
傅景时难得满足他的好奇心，略长的刘海掩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有男有女。”
“说了等于没说。”
贺嘉远和他认识十多年了，两人虽然忙于各自的事业，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次面，但都熟知彼此的底线，在傅景时面前，哪些话能问，哪些话不能问，他还是很有分寸的。
上了车，贺嘉远在导航上挑来拣去，想着傅景时好不容易回来，干脆下血本了，输入地址，驱动车子驶往凝香阁的方向。
“莫北给我打电话了，说你从俱乐部调走了一辆道奇战斧，我说老傅，你可真会挑，一挑就挑个贵的，那玩意儿我都没舍得开几次。”
Lightning俱乐部是傅景时和贺嘉远合资开的，两人持股各一半，在幕后当老板，真正管事是他们的大学同学莫北，也是莫离的堂哥。
“我按市价付的。”傅景时倚着车窗，声线徐徐慢慢，夜风送来浅浅的花香，外间灯火明亮，苏城满目生动的热闹和回忆里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傅家又给你钱了？”贺嘉远馋得直吞口水，“他们家还缺儿子不？实在不行，缺孙子不？！”
傅景时把烟按进烟灰缸里，眼尾渗出稀薄的讽意：“缺个披麻戴孝的。”
车里空调大概是开太大了，贺嘉远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缩着脖子闭了嘴。
凝香阁很快就到了，贺嘉远订了一楼的小包，侍应生领着他们去房间。
穿过屏风，廊道另一头来了一群人。
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有说有笑，想来生意谈得很顺利。
一个气质温润的男人坐在轮椅上，被助理模样的人推着走在前头，后面的那些人每一个看上去都比他要年长许多，但言谈之间却对他恭敬至极。
傅景时隐约听见那些人称呼他“纪总”。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傅景时清清冷冷，纪臣眼底带笑。
“纪氏集团的总裁，纪臣，年轻有为，可惜命不好，七年前出了场车祸，腿没了。”贺嘉远提起纪臣倒是有几分敬佩，“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被纪家抛弃，没想到纪老太爷竟对他委以重任，这人也是能耐，顶着质疑一步一步把位置坐稳了，现在纪家生意基本都在他手里，纪涛这个董事长应该也准备退位让贤了。”
小包里设备齐全，贺嘉远开了影音电视，选了个歌单随机播放，等菜的间隙，见傅景时又低头看手机，贺嘉远翘起二郎腿，故意糗他：“其实网恋也是一个脱单的好法子，多试几次说不定真的会遇到真爱，老傅你能有这个觉悟，秦叔要是知道了，肯定很欣慰。”
傅景时关掉网页搜索，沉沉看来：“管不住嘴的话，可以缝起来。”
贺嘉远哑然几秒，再也不敢多话了，一顿饭吃得忐忑，生怕傅景时真把他的嘴缝起来。
别说，这家伙向来说到做到。
但傅景时也足够大方，比如结账的时候，就是傅景时刷的卡。
早知道这样就多点几个菜了。
贺嘉远送傅景时回酒店，在门口和他分道扬镳，自毕业后就聚少离多，见一面少一面，就算会被缝上嘴，有些话总还是要说的：“老傅，你干脆辞职来苏城吧，苏城挺好的，住着也舒服，反正你钱多到花不完，何必天天在外头出生入死的，秦叔都一把年纪了，你真舍得让他为你提心吊胆啊？”
好友十年如一日的苦口相劝让傅景时神色温了些，这回他不像从前那样拒绝得干脆，而是换了个更模棱两可的回答：“再说吧。”
这让贺嘉远有点受宠若惊：“我说，你该不会真有对象了吧？”
也只有准备跟人谈婚论嫁了，才会突然开始考虑职业的危险性吧！
街上人来车往，店铺里传出的音乐声交织成嘈嚷的喧嚣，傅景时迎上他被雷劈了似的表情，没头没尾地说道：“我见过纪涛，九年前。”
在苏城一中高中部新生入学典礼的后台，纪涛让人给他送来了十万块钱。
十万救命钱。
傅景时这话说得古里古怪的，贺嘉远没听懂，他等会还有事，看时间不早了，也就不准备继续唠下去了，拍拍傅景时的肩膀：“反正你能知道自己做什么就好，哥儿们，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像现在这样好手好脚的。”
等贺嘉远一走，傅景时重新叫了辆车，往苏城一中的高中部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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