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繁终究还是走向前,拿起了那份报告。
他一页一页地翻开,一项一项地仔细阅读,整个人像是置身于雪地之中,呼吸被森冷的北风冻住,每一次吐纳,都牵着心脏尖锐地疼。
客厅里陷入一片沉寂,直到纪彦古井无波的声音响起:“纪繁,其它都不重要,你只要知道,宋歌她活不了多久了。”
纪繁苦笑:“为什么你们会认为‘她快死了’是一件不重要的事情?”
都这样了,这孩子竟还在担心宋歌,卢思敏心下酸涩,眼中也有了泪意:“小繁,你听妈妈的话,世上好女孩千千万万,宋歌这样的,咱们不要,好不好?”
纪繁一怔,艰难勾起的唇角逸出深深的悲戚。
宋歌这样的?
宋歌是怎样的?
她是明艳又骄傲的,是快乐又冷漠的,是高扬着头颅绝不屈服的,又是为了生存可以曲意逢迎的。
她是那样一个对生活抱着希望的人,可这样的她,却快要死了。
纪繁浑身还在发着冷,记忆里,那张熟悉得让他牵肠挂肚的脸正在逐渐远去。
他和她明明有过最快乐的时光,镶嵌在生命最繁华的岁月里,这一刻,好似变成了聚不拢的砂砾,坍塌得又快又急。
她要死了,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出现,充斥着无边的害怕和痛苦,让他难以再去思考其它。
“还记得你们大哥住院的事吗?他就是中毒住的院,事已至此,我就说得再清楚一些,这东西的来源和用途还在查证中,但可以确定的是,下手的人背后并不干净。”
纪涛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已经凉透了,刮着喉咙不大舒服,他眯了眯眼,常年高位的人,一旦释放气场,就显得非常有震慑力。
“小繁,我和你妈妈态度一致,你要想真的为她毁了自己,我们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纪家几代传承,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都牢记于心,一个宋歌,还不至于让他们冒这个险。
“爸说得对,这种微量毒源是临床禁用的,只适用于实验室研究,为什么会泄漏在市场,宋歌为什么会被注射,这些可能也很重要,”迎上纪繁迷茫的神色,纪彦话声顿了一瞬,仍选择残忍地提醒他,“但如果是以纪家儿媳妇的标准来衡量的话,她显然还不到你为她费心费力的程度。”
两人的意思都很明确,要调查,势必会触碰到一些纪家不想沾惹的东西,而宋歌本来就没那么让纪家满意,明哲保身,这一点,是做生意的人最擅长的。
“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我有点累了,想休息。”纪繁收敛了全部情绪,捏着纸页的手指泛着青白。
卢思敏原本想再劝,收到丈夫的眼神示意,转头轻轻擦了眼泪。
“好,我们先回去,你要是不开心,可以在这里多住两天调整心情,想通了就回家来。”
“至于你现在在拍的这部剧,既然是宋歌投资的,拍摄期间就还是有可能跟她遇上,这样吧,让你经纪人算算价格,我们出钱帮你解约。”
纪繁低垂着脸,看不见表情,卢思敏继续道:“你大哥现在去了西城,覃娅带着小墨搬出去了,薇薇那孩子要年底才能回来,我一赶稿就不出房门,你爸还要去公司,纪彦呢,也是个不着家的,檀园那么大,老爷子一个人住着太冷清,你就当休个长假,多陪陪他。”
“老人家年纪都这么大了,小繁,你多少懂点事吧。”
苦口婆心地说完后,还是没听见纪繁的回应,卢思敏有些担心地和纪涛对看一眼,后者对她摇摇头。
卢思敏深知绝不能让步,咬着牙,捂住脸,忍了翻涌而上的哽咽。
纪涛见不得妻子这样,拥住她低声劝了两句,而后和纪彦一起离开了别墅,将满室的清冷留给了如雕塑般僵坐着的纪繁。
他们其实都知道,纪繁不是不懂事,而是太纯粹了。
他那么纯粹地喜欢一个人,那么纯粹地为她付出一切,又那么纯粹地记挂了她八年,立时立刻让他和宋歌划清界限,也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然而,再纯粹也都二十七岁了,早就不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是非轻重,纪繁总不至于拎不清。
回程的路上,纪涛让卢思敏和司机回檀园,他则坐了纪彦的车去公司。
纪彦明白纪涛是有话要和自己说。
阴翳的午后,风里夹着水汽,眼看着要下雨了,驶出一段距离后,纪彦把车窗关上,打开了暖气。
车内温暖如春,昏暗的光线落在车前的摆件上,摇头晃脑的彩色气球好像是在和人打招呼,纪涛不由多看了几眼。
纪彦轻轻笑了一下:“那是昭昭买的,她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小东西。”
“昭昭是个好姑娘,你要珍惜。”纪涛收回视线,目视前方,外面果然下起了细雨,飘飘扬扬的,远处的红绿灯被蒙蒙氤氲笼罩着,固执地将时间从大到小地数着。
纪彦颔首:“嗯,我会的。”
成年后,像这样父子谈心的机会不多,一路上便家长里短地多聊了些。
最后纪涛叮嘱道:“阿彦,工作可以先放一放,你和昭昭也该考虑结婚了。”
这还是纪涛第一次催婚,纪彦心下有些惊讶,眼波微动:“爸?”
“你们几个都是聪明孩子,但太聪明的人,有时候就会容易把自己困死。”
纪涛没有立刻下车,在车里又坐了会儿,说话时,注意力回到那气球摆件上,手指按在上面,往下一压一放,弹簧顶着气球欢快地摆动起来。
像极了某些压不垮的执念。
纪涛叹息:“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总得有个孩子是真真切切收获幸福的才行,不然我和你妈,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纪臣如今就在西城,肯定会和薇薇见面,纪彦心思一转,眸底多了几分考量:“您是在担心大哥和薇薇?”
“西城两家体量过亿的子公司,被发现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拆盘清算,按规矩可以兼并也可以重组,但今天早上传来的消息是被人买走了,走的是海外账目,我的人查到了一些眉目,是H国那边做的。”
H国,那是纪臣车祸之后,最常去的地方。
纪彦终于明白纪涛究竟在担心什么了。
“这次损失大么?”
“要说损失,只能说还不至于伤及肺腑,但这样的手段,他用起来俨然是不费吹灰之力。”
纪涛转头,静静地看着纪彦和纪繁相似的脸庞:“阿彦,防人之心不可无,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和小繁都要回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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