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还要退回到二十三小时前。
这是一场筹谋多时的特殊营救。
早在六七年前,就有葫芦县的民众陆续出现腹痛、恶心等症状,大多数情况较轻,就诊后就相继恢复正常,少数者则过一段时间会再次发作。
一开始大家还只觉得这是饮食不干净或者流感造成的,并没有往深处想,直到一名《西城晚报》的记者报道了一篇怒斥马燕山工厂使用可疑化学物品,并违规排污的文章,才引起小范围的关注。
不过,那时候的网络通讯还远没有现在发达,消息传播的速度也没有今天快,大约半年左右,上级部门才收到一封千里迢迢而来的匿名举报信件,由于事态性质恶劣,相关领导对此高度重视,紧急成立专家组抵达葫芦县,准备对化工厂的原材料进行化验取证。
偏偏就在这一年,马燕山发生了迄今为止最严重的塌方事故。
死伤无数的惨状下,对工厂的调查也戛然而止。
一两年后,马燕山工厂在旧址重建,注资方来自海外,国内的章程也走得很顺利,因为重建后的工厂规模远胜从前,几乎占据了整片山头,也给当地住户提供了许多就业机会,缓解了葫芦县本身的经济困窘状态,得到了当地政府的扶持和鼓励。
这一晃又是五年过去了。
如今的马燕山工厂成了葫芦县重要经济来源,真要连根拔起,对葫芦县来说会是巨大的损失,可一个月前,安市警方接到一起报案,一名叫吴耀的男性声称自己的奶奶遭人谋杀,凶手疑似吴耀的后妈刘彩彩,警方在追踪刘彩彩的时候,又发现了一名和刘彩彩走得很近的女性,名叫苏梦。
再往下调查,便如同拆解盲盒一般,断断续续理出了新的线索。
比如苏梦的父母亲曾经在苏城纪氏集团就职,并代表纪氏与马燕山旧工厂合作原料订单,然而合作还未正式展开,那篇揭露工厂罪责的报道就发布了。
再比如,写文章的那位记者就是苏梦父亲的多年好友。
文章刊登后,马燕山工厂陷入道德指责,这让当时的工厂负责人颇为不满,认为是苏梦父母暗中捣的鬼,合作也面临着终止,为了挽回这笔订单,苏梦父母屡屡上门商谈,僵持不下之际,发生了塌方灾难。
于是,马燕山在职的数十名工人,包括管理层,以及苏梦的父母亲都压在了山石之下。
再后来,苏梦就带着幼小的弟弟远嫁西城。
如果不是刘彩彩在案发后第一时间选择投奔苏梦,并且因为苏梦夫妻俩的口供,仅在派出所关了一天就得以释放,导致案件因证据不足而不了了之的话,吴耀也不至于怒气难平一路从布兰庄告到了市里。
案件调查的途中也就不会有一个接一个的人物出现,冥冥之中又似乎和马燕山旧厂脱离不了关系。
加上吴耀奶奶的尸检报告显示,死者生前有极其罕见的微量毒素在体内沉积,刘彩彩或许有投毒嫌疑,但毒源究竟出自哪里,便牵扯出了当年马燕山工厂未能执行的原料成分调查。
此外,近日另有几起人口拐卖案件也直指西城。
如此多的负面因素,让这座贫瘠的城市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
为了恢复城市形象,推进扶贫工作的顺利开展,省局成立了最新的调查和救援组赶赴葫芦县开展行动。
调查组旨在调查重建的工厂是否存在排污排毒的情况,以及被拐卖的儿童是否藏匿于工厂之中,而救援组则要以更隐蔽的方式进山搜索是否存在受害者。
之所以会这样安排,就是担心这座外资成立的工厂会留有后招,要是太过于大张旗鼓,反倒惹来非议,别的不说,光是那些在工厂工作的,仰仗着工资养家糊口的葫芦县住户,就会冲在反对第一线。
因此,两组人员抵达葫芦县的第二天,县里才接到了予以配合的通知,由省会下派的桑泉搜救队在县政府的会议室里部署了一整天,计划却卡在了第一步,即究竟以何种名义才能顺利上山勘察,从而获得厂区周围的详细方位地形图。
“陈队,这么下去太耽误时间了,就不能让县里给个参观生产线的由头,咱们稍微伪装一下跟上去?”
“要真这么容易就不用费脑子了,没见那几个招待我们的,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撇开别的不说,马燕山工厂的确给葫芦县带来了不少收益,我们真搜出点什么,这个厂子就办不下去了,到时候多少人也要面临失业了。”
被称呼陈队的男人身材高壮,黝黑的国字脸上蓄着毛茸茸的络腮胡,讲话粗声粗气的,但却点出了要害。
的确,如果不是考虑到这点,上级也不至于如此谨慎小心,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们不要打草惊蛇,只能暗中行动,正是出于这道指令,让他们此刻变得束手束脚。
深夜的会议厅里一片凝重,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那是一首最近很流行的动画片插曲,可可爱爱的曲风,在这种时候听起来有些滑稽好笑,众人碍于陈队的面子憋着不敢笑,陈队倒是习以为常,他家宝贝女儿最喜欢给他手机换各种屏保和彩铃。
他很是不耐烦地拿过响个不停的手机,嘴里骂骂咧咧:“大晚上的又是哪个龟孙……”
目光忽地定了定,认出这个存在列表里很久的私人号码。
接起电话的时候,陈队的语气不自觉带着些许受宠若惊:“啧,难得也有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咋了,要打架还是要喝酒?”
那边没有理会他的寒暄,而是简单说了几句,低低沉沉的嗓音被风声吹散,有些忽近忽远。
“什么?”陈队认真听完,先是惊讶,接着脸色越发晴朗,最后高兴地连连点头,“太好了!看来我要欠你一个大人情了,改天约饭!”
等挂断电话,众人就看到刚才还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的人,裂开嘴乐呵呵地冲他们打了个响指:“弟兄们,都洗洗睡,咱们养精蓄锐,后半夜整装进山!”
“可是咱们都还没摸清地形……”
“问题解决了,”陈队眉开眼笑道,“有个大菩萨给咱们送地形图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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