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命中注定一般,从小养尊处优不知社会险恶的纪小少爷,头一回和人谈感情就遇上个混江湖的高手,一头栽了下去再也没爬起来过。
纪繁不觉得是意外,毕竟那可是宋歌。
宋歌和他遇到过的任何一个名门闺秀都不一样,她乖张又霸道,风情却又不艳俗,完全长在他的审美点上,以至于一朝相恋,至此不悔。
难怪人们总说,年轻的时候不要遇到太惊艳的人,否则倾尽一生都会忘不掉。
对此,宋颂倒是很骄傲,扬了扬下巴,哼出一道烟气来:“我姐无所不能!”
“是,”纪繁也缓缓吐出一口烟圈,不知道是被烟熏的,还是这段日子给累的,他的眼睛也渐渐红了起来,嗓音随之低了下去,“她一直无所不能。”
所以才会在每次遇到事情的时候,都一个人咬牙硬扛,就算扛不过去,也绝不示弱。
就是这种孤注一掷的倔强,让他又爱又恨又气,偏偏无能为力。
宋颂别过脸,不去看纪繁的脸,语声却也跟着苦涩起来:“你有没有想过,我姐最不想辜负的人,就是你。”
“……知道。”
纪繁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个女人,自诩聪明,其实笨得要死,以为藏得天衣无缝,可没有一次真的对他狠过心,她就是太在意他,太爱他,才会不肯给他一丝希望。
她傻乎乎地认为,只有这样,等她真的死了,他也可以毫无负担地重新开始。
苏城的这场雪,下得滂沱又安静,窗外飘扬的雪粒子偶然会扑打在玻璃上,哔哔啵啵,像某种花开的声音,生机盎然,又像是璀璨一刻的焰火,骤然辉煌,又骤然黯淡。
宋歌显然是后者。
宋颂叼着烟,牙齿不大利索地打了个冷战,他推开窗,将几朵调皮的雪花接住,又缓缓握紧拳头,任由冰凉的雪水融化在皮肤上。
四周静谧,他眯着眼回忆道:“虽然一直没有见过你,但我知道,我姐和你在一起的那几年,是真的很开心,很幸福。”
他当时还小,又天天在外头疯玩,当了好些年不着家的野孩子,对姐姐的感情状况一概不知,只知道外头人都说他的姐姐厉害得很,任谁遇着她都会乖乖地砸钱,他就是靠着姐姐的钱长大的。
可不管别人说得多难听,他和宋歌的感情却一直很好,面对这个女超人一样的姐姐,宋颂从小就十分依赖信任,而宋歌也始终表现得独立清醒,唯一有过迷茫和颓丧的,应该就是下定决心和纪繁分手的日子,正是因为太过反常,宋颂才印象深刻,以至于长大了,再往回想,又能从蛛丝马迹中找到她真正幸福快乐的证据。
然而老天就是这么残忍和不公平,一个那么努力地生活着的人,却要被剥夺继续生活下去的权利,一想到这里,宋颂的眼眶也红了起来。
“臭小子,人还好好的呢,哭个屁。”
纪繁想着,自己好歹也担了“前姐夫”的名头,可不能比小舅子爱哭,刚想装模作样地安慰几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而过,仿佛有好几个人奔向了电梯处,紧接着就是纪彦推门而入。
“怎、怎么了?!”纪彦和宋颂身体一僵,同时迎了上去,某个可怕的猜测倏然从脑海里闪过。
“宋歌……”纪彦定了定神,看向纪繁的眼神隐露悲悯,眼瞳颤了颤,艰难地将后半句说完,“宋歌想见你。”
“我姐她……”意识到宋歌的情况,宋颂险些站不稳。
而刚才还顾着面子努力不哭的纪繁,在短暂的呆怔后,突然毫无预兆地呜哇一声哭了出来!
“哭得真难看啊。”这是宋歌见到他说出的第一句话。
纪繁咬着牙没让狼狈的哭声继续泄露出来,宋歌却偏要逗他,她已经很瘦很瘦了,从被子下伸出的手,失去了光泽,苍白得令人心惊。
她的指甲被精心修剪过,圆圆的顶端戳在他的脸颊上,不疼,却钻心的凉。
“继续啊,怎么不哭了?”
“你不是说我哭得难看吗?”纪繁握住她的手,将整张脸埋入,唇瓣颤抖着贴近她的手心,一下一下地亲吻着,伴随着含糊不清的呢喃,“宋歌,我过得不好,这些年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谁知道呢,你可是纪家的小少爷啊。”
宋歌调笑着,眼里无声落下泪来,她以为她是希望他过得好的,可听到他说自己过得不好,她却没来由地感到开心,好像自己半死不活,不人不鬼的这几年里,总算有个人,隔着千山万水地陪着她煎熬。
可惜啊,早知道他过得不好,她应该拉着他一起的,好歹是两个人一起,或许还能盼出点好来呢。
但她又一点也不后悔,她宋歌做事从来就没有后悔过,年少的时候是这样,此时此刻还是这样。
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做,一拍两散,天涯海角,谁生谁死都不用惦念。
她唯独错算了纪繁的真心,竟会痴痴等了她八年。
这让她那时候的斩钉截铁和一往无前,都没了最初的力度。
“让你不相信我!”纪繁自然也气闷,张嘴咬了她一口,落在小指上,一个清晰发白的牙印。
宋歌吃疼,眉心蹙了蹙:“你不做人,准备做狗了是吧?”
“做狗能让你好起来吗?”纪繁抬起脸,这般认真地询问着,眼尾因为强忍着哀伤,红得像是会淌出血来。
“不能。”
“我会死,而且很快就会死。”
“你不用为我守身如玉,更别给自己贴什么深情标签。”
“我最怕就是纪家人怨我恨我,让你左右为难,生前这么努力地避开了,你别在我死后弄出幺蛾子。”
“还有,纪繁,我爱你。”
“但以后的日子里,你也不要拒绝别的女人爱你。”
“我宋歌,还没那么小心眼。”
她喘着气,一句比一句说得急切,有今生没来世的那种急切,纪繁从前就喜欢和她插科打诨,现在却只一言不发地听着,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宋歌知道,他不可能会和她争辩,在这争分夺秒的最后时刻,他是连哭都要忍着的傻瓜。
她慢慢收起神色,一股不知名的疲惫席卷而来。
纪繁到底还是哭了,卑微到几乎是在祈求:“我不爱别人,宋歌,我只爱你,你留下来好不好?”
宋歌努力睁开眼,这双美丽至极的狐狸眼因为病容减损了几分妖娆,添了少有的温情与绵软。
她便侧着身,看着男人哭得傻气的俊脸,手指缓慢地抚过他哭到发红的薄薄眼皮,又停在他抿得笔直的唇线上,指腹轻轻擦拭着,好似要擦去她在他生命中存在过的痕迹。
“纪繁,放我走吧。”
“我真的……很累呢。”
她很轻很轻地叹着气,在男人惊惧悲痛的注视下,放弃了抵抗。
沉重的疲惫终于将她彻底压垮。
那双曾勾得他心痒痒,又牙痒痒的狐狸眼,再也没睁开过。
窗外的雪顷刻间又大了一些,玻璃上是哔哔啵啵没完没了的敲打声,手机弹出提示,气象台在一分钟前发布了最新的寒潮讯息,意味着这个冬天要比往年冷上许多,但无数人也在企盼着春暖花开的好日子。
唯有病房中的这个男人,保持着静坐的姿势,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女人的脸上。
从她骄傲的眉间流连至轻松愉悦的唇角,她就这样没心没肺地提前走向了浪漫的春日,而将他永远地留在了看不到尽头的冬天里。
一如当初,不管不顾地闯入他的生活一样。
“王八蛋。”
病房里响起尤带哭腔的低骂,紧接着,是男人久久不息的恸哭。
潇潇风雪至,人间再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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