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善良的，可是善良的女子，不见得聪慧，更不会有魄力。她没办法保护我们一大家子人。”顾延韬又叹气。
顾瑾之心里冷笑了下。
“你们都是女眷，我的私产不可能留给你。将来万一我死了，也不可能留给你们。这些年，我攒了几百两，都是用来投资的……”顾延韬再次道。
这些话，听得顾瑾之眉头紧蹙。
“爹，您这些年投资的钱呢？”顾瑾之道，“既然都是用来投资，为何不投在正途上？我们家有祖传医术。这么多年，也救治了不少的人……”
“你懂什么？”顾延韬喝住她，“我不能败坏我们家的名声！”
他语调高昂，眼睛瞪圆了。
顾瑾之默了片刻，道：“那您把那几百两交给大嫂管。大嫂会好好经营咱们家。”
父亲没有说话。
顾瑾之又问：“爹，您是不是想着，等我娘回来，您就能休了宋姨娘？”
这句话，戳中了父亲的痛处。
他的眼圈微红。
“爹，我娘已经失踪七八年了。她是个善良的女子，但凡是她做过的决定，她总想给自己赎罪。她现在不敢回来，怕拖累了家里的人。
她也曾经跟我说，等你死了，就带着我离开江宁。她要和我隐居山林。可是，她怎么就忍心丢下咱们呢？
我娘是个善良、温柔、细心的女子，她怎么忍心抛弃你呢？您就算恨宋姨娘，您也不应该怪她。
您这样怨愤，只是让您自己更痛苦。我娘在天之灵，看到您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她会更心疼的……”顾瑾之劝解道。
顾延韬的面孔，扭曲狰狞，眼角似有泪光闪动。
他突然抬手，狠狠扇了顾瑾之一巴掌。
顾瑾之的脸偏向了右侧。
她咬牙，硬是把脸转了过来，直视父亲。
“混账东西，你知道什么？”顾延韬咆哮，“你娘她，你娘是个妖妇！”
“她怎么妖了？”顾瑾之不依不饶问。
她这副倔强，倒是有几分顾瑾之的影子。
顾延韬心里的火气稍歇。
他缓和了语气，慢慢和顾瑾之讲起了陈年旧事。
顾瑾之听完，整个人怔愣住。
她原本以为父亲是因为宋盼儿和她大伯、二叔闹翻了，所以恼羞成怒，把怨气撒到宋盼儿身上。
结果，根本不是如此。
顾延韬说，顾瑾玉和顾瑾瑜的生母宋姨娘，并非顾延韬原配夫人的亲妹妹。宋姨娘的生母是个妓子，偷情怀孕，恰好被当地的官员撞破，就活活掐死。
那位官吏是朝廷命官。
他把宋姨娘的尸首烧了。
他把宋姨娘埋在自己的田庄旁边。
当时，顾延韬还不知道，等顾瑾之的母亲嫁给顾延韬之后，他们才知道宋姨娘是宋姨娘。
宋姨娘是官家千金，她的尸骨，自然不能埋在田庄。
她被发配边疆。
这些年，宋姨娘始终惦记着姐妹的仇，每隔半年，就托人送信到边关，想回京城。
只是，顾延韬没有让她回来。
“她说，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哪里敢劳烦她回来？”顾延韬道。
“我娘不知道，宋姨娘不回来了吗？”顾瑾之又问。
顾延韬摇摇头：“她说不知道。”
顾瑾之就笑。
“她是骗您的。”顾瑾之道，“她肯定知道您不让她回京。她这样，只会让您觉得，她真的不在乎顾氏。
她不想回来，只怕是另有图谋。爹，您想想，您这些年，是不是特别相信宋姨娘？她在您面前表现得太过于恭顺，反而令您疑心。”
顾延韬皱了皱眉。
顾瑾之又继续道：“爹，宋姨娘不在乎顾家，她甚至希望你死了，好独占家财。您就不想想，若是您死了，您的财产落入了外人之手。
您在世时候的银票，是不是全部捐献出去了？
您还有一份遗嘱，是写给我娘的，让她代为保管。她也不在了，这份遗嘱自然也无效。那些银票，就归宋姨娘所有了……”
她轻描淡写，就把这些年父亲的财富，猜测了个透彻。
父亲目瞪口呆。
他盯着顾瑾之，仿佛在看一个怪物，半晌才道：“你从何处听来这些？”
顾瑾之不答。
她的态度有点激烈。
父亲则越来越惊愕，喃喃道：“你、你……”
顾瑾之却站了起来，冷漠道：“爹，我知道您的意思了。您是想利用我娘的死，逼迫她回家。可是，爹您知道她不会的。您想错了。”
父亲不吭声。
顾瑾之走了几步，忽略心里的刺痛，又回眸道：“爹，我告诉您这些。不是指责您的恶行，也不是指责谁是凶手。
我是为了您好。您和您的家人，不应该这样互相折磨……您是个男人，您难道没有想过，为您牺牲的妾室，她们的孩子怎么办？您连个后路都没有为她们留。她们泉下有知，会寒心的。
她们是为了爱您而死。您的确对不起她们，您对不起顾家所有的人。可您还有我们……
爹，我不求你原谅我娘，也不需要你感恩。你只要明白，我娘不愿意离开顾家。她是为了你，甘心远赴边陲的！”
说罢，顾瑾之转身走了。
她走出门槛，脚步匆忙。
丫鬟婆子们追不上她，纷纷停步看她。
顾瑾之的背脊挺得笔直。
她往内院去。
进门就瞧见宋盼儿坐在窗棂前发呆。
顾瑾之疾步过去。抱住了宋盼儿：“娘！”
宋盼儿猛然被女儿抱住，有点诧异。
宋盼儿一惊。
她放开了顾瑾之。
母女俩面对面。
“……我知道，你早有怀疑。”顾瑾之道，“你是怕我受委屈。”
宋盼儿点点头，道：“嗯。”
“你担心什么呢？”顾瑾之又问。
宋盼儿沉吟了片刻，道：“你爹爹……不管你怎么想，我不会同意他休妻，也不会同意他娶平妻……”
顾瑾之心里酸楚。
她很清楚，母亲是不喜欢宋姨娘的。
她摸了摸顾瑾之的脑袋：“你刚刚去哪里了？”
顾瑾之哽咽道：“我去了趟大伯和二婶的院子。”
否则，她不会这般排斥宋姨娘。
顾延韬纳妾的举措，宋盼儿绝对是赞同的。她不会反对丈夫纳妾。
顾延韬的性格，她再了解不过，是个懦弱的人，遇到事情就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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