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车，驶出战旗村，徐兰转头问大家有什么感想，都随便说说，不算正式座谈，只是闲聊。
县长这样说，可是政府办公室主任艾良才摊开笔记本，那是要记录的架式，众人都只得打起精神，斟酌发言。
徐兰看大家有些面面相觑，直接按照车上的座位点名，从坐在她身旁边的杨中开始，结果杨中说他还没有想好，先听听同志们的发言，徐兰就跳过杨中，点王度的名。
王度倒不推托，也知道自己肯定无法跟杨中这样拥有特权的新锐相比，沉吟一下，老实地从自己所在职务出发，说了文化、旅游两个方面说了一些感受，比较空泛，徐兰问：“王局，你说得也有道理，也看到了，那么我想问你，你说他们有川菜文化，有豆瓣，可是我们也有青石文化，有牌坊，他们有帝王陵，我们也有古寺湖，他们可以搞川西民宿，我们可不可以搞一个川中水城什么的呢？”
她这么一问，大家精神立刻高度集中，整个车厢的空气似乎都凝肃起来，清楚地听得见快车道上的风声。
叶三省想，什么是官威？可能这就是官威。
哪怕徐兰是一个女子，平时也温和内敛，说话不像欧阳坚那样部是使用祈使句式，而是用一些诸如“那么”“可不可以”这些听起来委婉柔和的词，可是她的问题任何人还是无法轻视，都得打起精神应对。
因为她是县长。
“我觉得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因为郫城紧挨着省城，二十分钟就到，所以能够天然享受到很多红利，所以他们根本不愁经济的发展，有了钱，随其自然地做文化和旅游，不像我们，拼着命来做文化和旅游，还要先考虑它的商业价值，能不能赚钱，敢不敢投入，所以这是一个悖论，是穷者愈穷，富者愈富。”
王度虽然尊重县长，但他是文化的老资格，能力风评也不错，也并不怵，按照自己的想法坦然说出。
徐兰点点头，继续点名。
接下来的发言大同小异。
这些人在文化县都算是一路诸侯，主持着一个部门，当然，都跟这次调研的主题相关，也跟杨中孜孜以求的文化水城项目有着关联，叶三省以前在临江镇，既是基层，又是乡镇，后来“一步登天”到了市*委到了江城，接触的人和事都是江城的顶级，所以跟这些文化县的实力派，中坚力量没有大的交集，——前面够不着，后面看不到。所以车上一半多都不认识和解，这次趁着他们的发言，一一比照，在心里进行判断，感觉这些人能力普通不错，发言结合自己所处的职务，都有独到之处，所以还是古教授教导得对：官场之中，被埋没的精英比比皆是，但冲出来的人，肯定有他的本事。
叶三省坐在车尾，最后发言。
“我认为他们的文化和旅游都做得不太好，至少，没有做到我个人期待的那个地步。”叶三省出语惊人，“比如我们看了的帝王陵，虽然今天不是周末，但游客也实在太稀少了吧？这可是古蜀文明之源啊，整个西川的游客都应该来看看吧？同样级别的景点，我在省城和周边区县也看到过一些，绝对是游人如织。号称四千多件的博物馆，吸引不了游客，反而要因此承担相应的安保，场地，人员等各方面的费用，虽然是小数，但也说明他们没有用心打造，或者说力度，方法没有找准和创新。”
所有的人精神都是一振。
他们一年起码都有好几次外出调研学习，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旗帜鲜明的对调研对象进行批评的言谈。
“川菜博物馆也是。”
“丰富度和文化都没有做够。同时，配套还应该加强，比如实地的做川菜品尝馆，那里的游客，都可以就在用餐，可是偏偏在博物馆看得饥肠辘辘，却要拉到川西民宿去吃饭。”
“川西民宿倒不错，也有值得改进的地方，比如每个院子之间应该用什么方式有机地联接起来，而且从总台到各个院子也有好几百米，应该提供更便捷的服务。”
“然后是战旗村。”
“战旗村的确人多，村主任说每天都要接待五六拔人，还不算那些自发前来的团体，但是那有什么用呢？大家都是来看看就走了，甚至不花一分钱在战旗村，虽然他们也开发了旅游产品，但推销力度不够，或者跟战旗村结合得不够紧密，无法让慕名而来的游客在战旗村就地消费。”
“我还看了他们的乡村农业产品，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创新，我们文化任何一个村都可以搞。我回去之后，可以给宝来村提建议，他们可能还做得更有特色一点，比如干黄鳝，竹笋，酸菜这些，更有个性。”
“当然，战旗村肯定是一个成功的案例，战旗村能够成功，也是占了风气之先。”
“这跟刚才王局说的道理，这也是沾了地利之光。因为靠近省城，这里的村民和领导素质都更高，政治敏感性更强，所以能够第一时间领会中央的精神，所以从三四十年前开始，他们就走在了其它乡村前面，成功不是偶然。而我们文化的确边远了一些，以前算是中川，现在渝州直辖，我们江城就是西川的边缘了，我们得承认这个现实，但我们也不用沮丧，我们也要发挥我们的优势，做出自己的特点。”
“我们的优势是什么呢？”
“这个还真一言难尽。比如古寺湖跟帝王陵相比，虽然文化底蕴不够，名声不响，但我们有水，面积大，发挥的空间大，这都是需要我们慢慢一点一滴去发现，然后集腋成裘形成集中优势。”
“但我想我们文化也可以冲出一条路的。”
叶三省豪气地收尾。
或者是被这些同僚激发，或者是被参观的点惊动，年轻人心里刻意压抑的斗志被点燃，忍不住就大放厥词。
“好。”
杨中轻声道，带头鼓掌，车厢里一片掌声。
徐兰笑了：“叶书记你这个思想有问题啊。我们是来调研是来学习，不是来挑人家缺点的。要首先看到别人的长处，优势，先进的地方，然后结合自己的工作，进行思考，进行改进，进行提升。”
虽然是在批评，可是语气温和，表情亲切。
“调研也包含着批评。从他们的缺点和不足中，其实也是发现我们进取的路径和方向。”
杨中接口说。
只有他，才能够这样直接地拂领导的话。
“该你了。”
徐兰一点没有生气地样子，含笑看着自己的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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