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张副书记的官腔却打得字正腔圆,并恩赐似地夸奖我:“你就是杨海燕书记?干得不错嘛,以后多多努力,耐步是不会亏待你的。是吧,王老板?”说完,回头似笑非笑地望着王老板。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兼认团支部书记,也算是党的人了。“杨海燕书记”这个来自官方的称谓,让我多少有些自豪。
王董当然也意识到了,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我拿着锦旗,回到办公室,看到向霞正在订酒店,不但包了好几个房间,还订了一个总统套房,显然是接待马副书记一行的。
王董进来催促道:“订好了吗?”
向霞赶紧说:“订好了。”
我有些不解,小声问:“这也太奢侈了吧,他们都有车,回家很方便的。”
王董诡秘一笑:“我包不包是我的事,他用不用就是他的事了。”
每逢这种场合,都是向霞陪他去的。可是今天,他忽然问我:“小杨,要不要一起去?”
我立刻看到,向霞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便连忙摇头:“谢谢,今天有些不舒服,下次吧。”
王董有些失望:“小杨,你什么都好,就是做人有些呆板了。”
我呆板吗?我不知道。只是看着那面暗红色的锦旗,我感觉到一种讽刺。只有我这知道,这哪里是一面锦旗,分明是两千多名员工每天白白流逝的120个小时,以及他们的青春和血泪呀!
正在这时,我的手机忽然响起,是陈铁的声音:“海燕,柯平姐可能不行了,你能不能派人把她送去医院?”
柯平?我忽然想起来了,我们是一个镇的老乡。但还是轻描淡写地说:“怎么要送医院?你是不是有点大惊小怪了?”
他着急地说:“不是大惊小怪。因为赶货赶了两个月,她身体吃不消,好几次昏倒在车间里。”
我仍然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有些不耐烦了:“在鞋厂做的人,昏倒在车间里多正常啊,一般休息十天半个月就没事了,你不要小题大做。”
他竟然愤怒了:“你简直不是人!”说完,便“啪”地挂了电话。
我觉得自己也有些过份,就算我不是人事行政经理,碍于同镇老乡的情面上,也该去看看呀。于是,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看看她。
柯平住的是三百多人的大宿舍,我进去时,不少床上都躺着人,那是上夜班的工人。
柯平睡在下铺,虽然陈铁说她年龄和我相当,但看上去很干瘦,说她三十都有人相信。此时,她正双眼紧闭,苍白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身上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的。
陈铁看到我来,蹲在她床头,正焦急地喊:“柯平姐,海燕来看你了。”
柯平努力了好久,才勉强睁开眼晴,仿佛那眼皮有千斤重似的,嘴唇动了几次,都没有发出声音。但我却从她那微微张开的嘴唇里,看到她的两排牙龈,正渗出缕缕的血丝来。
我不由大吃一惊,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焦急地问:“她情况怎么会这么严重?”
陈铁沉痛地说:“她头晕、乏力、失眠,己经很久了,只是担心被厂里解雇,一直强撑着。上次连续两个月加班加点,她实在撑不下去了,在车间昏倒了几次。不过因为天太热太累,车间昏倒的人不在少数,所以大家也没注意。后来,她实在撑不住了,就到医院检查,发现白细胞很低很低,医生让她赶紧去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诊断。正好上次放假,她去了,立刻被查出患有职业病-慢性苯中毒!”
这时候,我发现她的呼吸似乎越来越困难了,立刻吓了一跳。我知道,对于一家鞋厂来说,工伤、职业病都是非常平常的事,但倘若牵扯到生死,那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我立刻拔打了王董的手机。电话那端,是一阵阵劝酒声,同时传来唱歌声和娇笑声。
我实在无法将电话那头的场景和眼前的柯平联系起来,尽量将语气弄得轻松一些:“王董,不好意思,打扰你了。现在厂里有一个员工得了慢性苯中毒,看上去严重,我叫一下救护车,好吗?”
王董有些不耐烦:“拜托,我正在玩呢,这种小事也要来麻烦我?反正死不了人的,不要叫救护车。叫了救护车,别人还以为我们公司发生什么天大的事了呢。你让她自己打的去好了。”说完,便“啪”地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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