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光二年,过了正月,前一年的事情基本上都处理的差不多了,辽东的案子在左相的安排下暗中解决,余下的事情就等着离漠那边有消息传来再行动。被张万达这么一闹腾,萧容峥和姚照珂这边一时之间无法展开更多的行动,二月初,姚照珂启程返回山海关,萧容峥和萧奕洵二人则忙着监视离漠的举动。
与此同时,正月间,萧奕洵曾经派人去了湖广按察使葛家还有正议大夫曾家商量婚事,原是萧奕洵听闻葛家的二小姐葛姝还有曾家的大小姐曾燕婉尚待嫁闺中,有听闻此而家人意欲选择一个好的夫婿。豫昭王自豫昭王妃离世后,只纳了一位侧妃,身为亲王,年纪也早已及冠,到现在膝下还无一个子嗣,众人虽有所言语,但终不敢在萧奕洵面前直说。唯有齐黛莹偶尔与萧奕洵提到此事,言瑞怀王萧肃之膝下已有二子一女,府中除了王妃也有两位侧妃和几位姬妾。就算萧奕洵不愿再立王妃,也终须延绵子嗣才可。于是乘着正月间齐黛莹再次同萧奕洵提到了这件事情的时候,萧奕洵变顺水推舟,遂了众人的意见,向两家提亲。
秦婉词死后,萧奕洵一直不肯再娶,好歹娶了纳兰媛姬,也一直毫无声息,齐黛莹知道萧奕洵的年纪不小了,就算再想着秦婉词,子嗣不能不要,但她也不敢深劝,如今萧奕洵听从了自己的意见向两家提亲,齐黛莹自然高兴不已,便顺势做了个媒人,请了湖广按察使的夫人还有正议大夫的夫人进宫叙一叙。
这突如其来的事情让葛家与曾家喜出望外,本来两家人还在考虑自家的女儿的婚事,却没想到一夜之间,竟然等到了豫昭王的提亲,还有太后娘娘的做媒,这简直是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两家的小姐听说豫昭王前来提亲,也是大喜过望,豫昭王美名远扬,姿容才貌都属当世一等,对于豫昭王妃的拳拳深情也颇为世人赞道,多少闺中佳人都望有朝一日能入嫁豫昭王府,如今美梦成真,怎叫人不欣喜欲狂,就算是个侧妃也欣然接受,毕竟大家都清楚,豫昭王府里没有正妃,侧妃的地位已经很高了。葛夫人受了太后的邀请,即刻便从湖光启程前往长安,而曾夫人则在接到太后旨意的时候登时便进了宫。两家的夫人见到了太后,齐黛莹只说了一两句,两位夫人便首肯答应,叩谢圣恩了。
有了齐黛莹从中牵桥搭线,事情进展的很顺利,迎亲的日子让钦天监择了一个好日子,就定在四月中旬。
葛家和曾家或许还不清楚为何这好事会这般突然的降临,旁人也不知道为何豫昭王会突然向这两家提亲,原因就在于葛家和曾家的特殊地位。工部尚书李峪树的人同葛夫人是亲姊妹,自幼感情很好,而正议大夫曾平之也是礼部尚书曾宇雷的堂弟,关系密切。萧奕洵很清楚,直接向曾宇雷或者李峪树提亲的话未必能够成功,反而还会打草惊蛇,从旁边关系入手,倒容易的多,更何况湖广一带是北淮王的封地,和湖广按察使打好关系,其中利益自然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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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众人都在向豫昭王道喜的时候,豫昭王府却有一人日日煎熬难忍。虽然之前萧奕洵就同自己说过这件事,纳兰媛姬心中也早有准备,可是当她得知纳妃一事这般顺利的时候,心中的苦楚与酸涩竟不能自已,喷涌而出。
“你对我有情,媛姬。”那日,萧奕洵眸清语缓,对自己如是说,细思多日,即使媛姬再不愿承认,但心中苦涩却早已出卖自己。
自从上次她忽然抽开萧奕洵的手离开座位之后,除去正月里,无法避免的接触之外,萧奕洵便再也没有来找过自己,似乎他早已将自己遗忘,总说人不如故,可是如今她这故人却是最凄冷孤凉。
纳妃的事情他没有询问过她,自己就这么定了,媛姬又恼又气,可是转念一想,她从不是他的王妃,也不是他所惜所爱之人,为何他要来征求自己的意见?如此一想,心中竟有几分落灰消沉之感。
过了正月,纳兰媛姬是越发低落,每日无事便是坐在窗口,举着几本书,一坐就是许久,就连手已麻木,双脚已无知觉也感觉不到。三月的一日晚间,春风微凉,柔安自院外回来却见媛姬一人倚着窗台,只穿着一件素色单衣,怔怔的望着暗色的天空发呆,窗口大开着,料峭的春风吹得媛姬鬓角边散发飞舞。柔安大惊失色,忙不迭地跑进屋里,一把将窗檐阖上,心疼道:“公主,你这是在做什么,这么亮的天,你还呆呆地坐在窗口吹风?!”
最近几天,纳兰媛姬的态度是越来越过分了,很少吃东西,更多的时间在发呆,若不是偶尔还会和柔安墨香说几句话,柔安都以为媛姬已经疯了。
今日媛姬又不用晚膳,好端端的还坐在窗口吹风,实在忍受不了她这样的行为,柔安跑到房门口,支开了所有的人,将屋门关上,回头忿忿对纳兰媛姬道:“公主,你这样作践自己,有谁会心疼?谁会瞧见?!”柔安声音冷彻,比冬日寒风还锋利几分:“豫昭王根本就对你不闻不问,他不关心你,不会爱惜你,他已经要纳别的侧妃了,你还不知道他的态度?”身为婢子,柔安从来不敢这样同纳兰媛姬说话,可是这一回她预感到了,再不叫醒纳兰媛姬,只怕她真的要疯了。
本来孤身一人嫁入靖朝,身上肩负无数重担,所嫁之人恨不得将离漠除之而后快,纳兰媛姬在靖朝走的每一步都极为小心谨慎,可纵使如此,却依旧饱受欺凌,受尽冷暖。她足够坚强、足够努力,从不肯轻易再旁人面前露出一丝怯懦,即便四面楚歌,也不曾屈膝退让。就算心中再有怨念,嘴上再说怨恨自己的父王纳兰隽,但面对离漠的事情,她总是全力保全,即便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有谁会在意这样一个背负着如此重担的女子其实才刚刚十九岁……
这一年在离漠的时间几乎耗尽了纳兰媛姬所有的心力,她从未有一晚睡的安稳,也从未有一日过得宁心。他的丈夫,才貌双全,风华无双,曾经几次救媛姬于水火之中,她本就是这样轻的年纪,被这样的男子护住,又日日与他接触,怎会不心动?他曾经对她说无论如何都会保住她,那一次,她当真以为那是她努力了一年终于得到的允诺,可是谁知,一切不过是镜中花月,虚无缥缈,在她以为他信她怜她的时候他却告知自己他要再纳侧妃。
那一日媛姬心意被他道破,心中酸苦,仓惶逃脱,事后想来懊恼不已,本想找机会解释,却迟迟不敢说出口。其实他的想法他并非不能理解,他想,若他愿意来找自己,她会告诉他,她不介意他再娶多少姬妾。可是没有一日等到过她想看见的身影,正月的虚礼,她与他相见,分明咫尺,他却未说一句。不知何时,她开始喜欢坐在窗口,看那院中飞花落叶,实则是希望那院门口能走来一人,但是从未有过,渐渐她听到了他即将纳妃的消息,心中所有的火焰竟如被沸水浇灭。痛如骨髓,他终究未来……
她的心早已到达了崩溃的边缘,本以为能够依托一切的人实则根本从未将自己放在心上,那种从希望到绝望的跌落让她几欲疯狂。
了解纳兰媛姬所处的状态,柔安本想好声劝慰,只是纳兰媛姬性情少有的倔强固执,无论自己如何劝,她都无动于衷,无奈之下,柔安只得选择以毒攻毒的法子,咬一咬牙,厉声道:“公主,你不是秦婉词,你做不了她!就是你死了豫昭王他也不会为你落泪,你醒醒吧!”
柔安起初只是觉察出纳兰媛姬对萧奕洵滋生了些许情意,可是从未想过这份情意竟然这样深浓,到现在才发现,她早已追悔莫及。见自己这样说媛姬也毫无反应,柔安眼角含泪,双手颤抖,本来她是不该再提那个人的名字的,可是如今再不提,只怕纳兰媛姬真要魔怔了……
柔安静静地跪在了纳兰媛姬的腿边,抬眼看着她,语音哽咽,对她柔声说道:“公主,难道你真的忘了连将军么?你们不是曾在月下盟誓,此生此世绝不轻言放弃的么?如今连将军在离漠竭力向前,你难道要这样放弃自己了吗?”
终于,听到了这句话,纳兰媛姬原本无神的眼睛逐渐有了神色,继而渐渐湿润起来,滚烫的眼泪从眼眶夺眶而出,竟不似从眼中,而是从心中淌出,纳兰媛姬忽然抽泣了起来:“皓月……皓月……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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