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媛姬知道这四百万两的事情有多棘手,而且自己的话萧奕洵未必肯听,但为了帮助连皓月一行人,正要硬着头皮应下,连皓月却当即打断:“这是两国政事,公主岂可参与其中?惹得他人非议?我等还是莫要给公主添麻烦了,至于这豫昭王,待会我自去见他,看看他态度到底如何我们再做打算。公主本来远嫁就已经多有不易,我们岂可再劳烦她?”原本身为离漠公主嫁到靖朝,还呆在豫昭王的身边,连皓月知道,纳兰媛姬的日子绝没有自己听到的那样好,他来长安不是为了给她增添多余的负担的。
媛姬见他事事都为自己考虑,喉头哽咽,满腔的感谢一字都不能说,憋在心里,备受煎熬,但又听他说待会要去见萧奕洵,想起这才是最大的麻烦。萧奕洵自然不会对离漠客气,可连皓月向来又耿直刚烈,心直口快,大有可能惹怒萧奕洵,不免担忧:“你见了豫昭王,好生说话,莫要惹他不悦,这是长安,又是豫昭王府,若是他有什么伤人言语,也莫要顶撞,豫只忍在心中,这事情才有可能谈成。”
她又再叮咛了几句,只觉得不管说什么,都叮嘱不全,萧奕洵的性格,就算在他身边呆了一年多她还是捉摸不透,只能尽心去告诫连皓月,切莫要冲动冒进。
连皓月见她诸多嘱咐,大都在叮嘱自己不要冲动,心中黯然,原来自己的脾气在纳兰媛姬心中是这样冲动,他颇为羞愧,也知道自己那脾气曾给多少人带来伤害,远的不说,就说近来,上次与荣苏争吵,逼得荣苏进宫救毕青,差点把荣苏的命送在了天牢,那时他已经懂得隐忍,申惠死后他更是放下一切,克制自己的情绪,韬光养晦,曲意逢迎。他终于明白,有的时候,刚烈过度会害了自己,他认真地看着纳兰媛姬,眼眶中唯有她的影子,似乎像是誓言一般:“公主放心,皓月知道,绝不辜负公主。”
媛姬尚要再叮嘱几句,素心就出现在了门口,低眉道:“王爷已经在正厅等候连大人了,连大人可独自前往了。”
“连大人一个人?那我们呢?”另外几位使臣觉得自己被蔑视了,当即站起来驳问。
素心抬起头,微笑,淡淡道:“王爷说了,只见连大人一位。”她的语气云淡风轻,气势却镇地另外几人不敢再多言语。见无人有异议,素心便又垂下眼睛,恭声道:“其他大人尽可在偏厅休息,连大人可随我前往了。”
纳兰媛姬与连皓月心知考验已到,连皓月起身跟着素心走了,临末回眸又看了一眼纳兰媛姬,看见她满眼的焦急与不舍,只给她一个镇定地眼神,告诉她不必担心。
看他最后一丝衣垂消失在门外,忽然吹过一阵大风,震的门外的几棵大树枝叶哗哗作响,好似天下大雨,急促瓢泼,媛姬闭上眼睛,似乎感觉身前亦下起漫天大雨,形成了一道高耸入天的屏障,让她再也不能靠近连皓月分毫,风声萧萧,吹不散她心中凄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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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一旁的正厅,龙霁云正一个人盘腿坐在椅子上,手中不知何时拿了一把小刀,一个人低着头默默地削起了苹果来,萧奕洵坐在一旁,歪着头看着他一块一块地把大块的果肉全部都削掉了,心道这小子真是浪费。再龙霁云拿起第三个苹果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出声制止:“你打算削到什么时候?”
见萧奕洵问了,龙霁云伸手拿了一个削完之后,“目不忍睹”的苹果递给萧奕洵,一脸严肃地问:“要吃一个么?”
“不用!”萧奕洵义正言辞的拒绝,同时十分鄙夷道:“就你这刀工,说出去不要说认识鼎剑侯,我为他羞。”说完便笑着问龙霁云:“你刚刚好好地,做什么要在人家的称呼上作那么大的文章?”
龙霁云埋头削苹果的手微微一顿,随后仰面朝萧奕洵笑道:“那我不是为了帮素心出气么,你还不谢谢我?”
萧奕洵知道他口是心非,分明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嘴里却说是为了素心,不过他也无意提起龙霁云的伤心事,只淡淡扯开了话题:“不过,待会连皓月来了,你还这样削苹果?”
龙霁云颇不以为意:“怎么不行么?他如果要吃,我也可以给他一个。”
“打住打住。”萧奕洵赶忙遏制住了龙霁云的这个念头。此时连皓月已经跟着素心来到了门口。素心站在门口,垂首禀告:“王爷,连大人到了。”
“请进来吧。”萧奕洵转头看了一眼,淡淡地回答。
连皓月忐忑不安地走了进来,成败就看这一次谈话,他不能失败。
正厅之中,没有人坐在主位之上, 只有一名身着泼墨白衣,眉眼俊秀如画的男子坐在左侧第一个位置,白色的衣衫上几朵墨染的莲花水印,倒让此人生出几分风流潇洒之意,定是豫昭王无意。而刚刚的龙公子则坐在右边,正低着头默默地削着苹果,他略略一怔,萧奕洵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座位,说:“连将军请坐。”
他不称呼自己为“连大人”,而是称呼自己为“连将军。”这个称呼瞬间让连皓月仿佛回到了那热血杀伐的战场之上,他胸中腾起一腔热血,竟把原本不安的心境冲散了许多,再看豫昭王,眼里已没了怯懦,反而是把对方当做久违的战场敌手对待。
看见了连皓月眼里那种跃跃欲试的兴奋,萧奕洵扬眉笑问:“怎么,将军很喜欢我的这个称呼。”
见萧奕洵一眼便看自己心中的异动,连皓月微惊,不过又想起他是豫昭王,之前什么样的反应自己全都有了准备,倒也不那么惊讶,笑着回答:“许久不曾在战场上了,将军这个称呼倒觉得久远了。”
萧奕洵淡淡一笑:“以你的本事,日后有的机会上战场,只是之后,希望我们不要再在战场上相见了。”
连皓月微怔:“王爷竟然还记得?”
“连将军少年奇才,我怎么会忘记。只是连将军现在还在用大刀么?”
当年一战,连皓月手持一把大刀杀入靖朝大军欲与萧奕洵一较高下,之后不敌,萧奕洵言自己不适大刀,要自己换把武器再比过,想想竟也有五年的时间了,他笑着回答:“大刀曾是父亲的武器,我自小用着,虽然也觉得自己不合适,但终归舍不得,近几年多用长枪,倒是顺手了很多。”
萧奕洵淡淡一笑,伸手示意素心给连皓月看茶,同时又道:“刚刚素心和龙霁云不懂事,让林将军为难了,希望林将军莫要见怪,我已经责问过他们了。”
萧奕洵的态度让连皓月始料未及。他本以为面对自己,萧奕洵定是冷面刻薄,哪会有如此客气,可他依旧不敢怠慢:“是我等人不识素心姑娘身份,不知王府礼数,有了冒犯,还望王爷莫要怪罪才是。”
随后萧奕洵又关切的问了几句,还说自己前几日身体不好,没能进宫接见使团,略表歉意。他态度越好,却越让连皓月觉得可怕,冷汗直流。面前的萧奕洵满面微笑,和气一团,对面的龙霁云则手拿利刃,一刀一刀地砍着苹果,若非连皓月认得二人,几乎都要以为对面的那个人是萧奕洵的。
好容易萧奕洵说完客套的话,他这才从怀中拿出了一直贴身放着的紫玉流苏,眸光微动,小心的递在连皓月的面前,问:“我想问一问,林将军是怎么得到这支步摇,还有进贡的那幅《浣纱图》的?”
连皓月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豫昭王之所以这么好的态度,这么好的耐心和自己说了这么多话,原来就是想要知道这两样东西的来历。
门外有风撵了近来,吹动萧奕洵轻薄的衣衫,袖上墨莲隐隐摇动。
“那幅《浣纱图》?”连皓月佯装疑惑,回答道:“是我从洛阳赶往长安,路过商州一带的时候,恰巧遇见了一位阮公子,谈了几句,颇觉有缘,他见我有些武功,便要我切磋,输了我,便送了我一幅画,就是那幅《浣纱图》。”他叹了叹,“这位阮公子也是风流潇洒之人啊,这《浣纱图》说给就给,毫不留恋,真是视钱财为身外之物,难得的风流名士啊……”
萧奕洵眼中一亮,阮公子,真的是那位阮公子,他忙问:“那位阮公子现在何在?”
连皓月见萧奕洵心急,虽不明白,却也照着之前同秦婉词商量过地回答:“不曾知晓,本就是萍水相逢,有缘一聚。只是听闻他似乎喜爱游历山川,这个时候,估计正在游历的途中吧。”
萧奕洵的眼里登时漫上了一股失望,这个消息,等于没有,他忽而凝起眼神,忽而逼视连皓月,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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