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奕洵的这句话让连皓月如鲠在喉,他没想到萧奕洵态度抓你按如此之快,根本判若两人,冷酷无情到了极点,纳兰媛姬就天天呆在这样的人身边?
他稳住自己的心态:“四百万两虽然不是小数目,但对于国力昌盛的靖朝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江南一带随便那座小城的税收都能抵上这四百万两。靖朝大国之心,举手之劳便能救小国之民于水火之中,苍天有情,我离漠百姓自感念上国慈悲之心?”
“连将军的话说的真漂亮。”萧奕洵淡然一笑,目光却是凉凉如水,在连皓月的面上轻轻一扫:“免了贡银,离漠百姓感念的不会是我们靖朝,而是能言善辩的连将军你呀。”
“皓月诠才末学,此等言语在王爷面前不值一提,但皓月为民之心却天地可鉴。贵朝免银,皓月也当以赤诚之心感念贵朝感念王爷……”
萧奕洵皱眉,不耐烦地打断连皓月的长篇大论:“我不喜欢听这些虚的,连大人,你不必与我客套,你我之间,坦诚相待就够了。”
龙霁云笑了,小三哥,你还真是不给别人一丝发挥的机会啊,他不由笑道:“连将军,那些晓之以情的话,在豫昭王府就不必说了,进宫也不用说给丞相大人他们听了,对我们来说,那些话毫无意义,你应该直接的告诉我们,免去那四百万两贡银,我们能得到什么好处?”
这两人开门见山,连皓月倒是松了一口气,四百万两不是小数目,那些虚的话他一开始就知道毫无意义,不过是按着形式说了一遍,见二人确实一点也不吃那一套,他索性也就放开了讲:“皓月很想知道,那支步摇在王爷这里能换多少?”
龙霁云哈哈大笑:“连将军,你不会认为,一支步摇就能让小三哥首肯吧。”萧奕洵虽把秦婉词看得比生命还重,可是在天下与私情之间,他从来有明确的取舍。
“我自然不敢这么想。”连皓月微笑,“可是,一支步摇加上豫昭王的命,足不足够让豫昭王为我离漠说两句话么?”
萧奕洵目光一动,显然稍有怒意,却依旧不动声色道:“连将军希望我在四位辅政大臣中为离漠说上几句话,我自然可以做到。可是,这贡银之事,并非我一人之言便可掌控全局的,朝堂之事,向来是以左相为尊的。”
左相?就是那个深不可测的左丞相?
连皓月用手撑住桌子,总算有些急了:“可是,这贡银之事是豫昭王您一手促成,只要你肯退让一步,没有什么不能商量。”
萧奕洵负手站了起来,走到了屋门口,阳光打在他白色的衣衫上,灼热的日光倒有了如温如月华,萧奕洵淡淡道:“确实没有什么是不能商量的。”他回过头来看着连皓月,深沉的眼眸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连皓月,你们太贪心了。若你说的少一点,比如二百万两,看在你救了我和帮我找到那支步摇的份上,我说不定真的会帮你,但是。”他冷了声音,“我讨厌贪得无厌之人,黄河水患成灾,靖朝也不过花了二百万两赈灾,你们边陲之地小小的旱灾,竟然妄图我们免掉每年四百万两的巨款!究竟是你们王主太过贪心,还是觉得我愚笨无知?你们王主究竟是个什么意图,还需要我明说么?”
连皓月自然知道萧奕洵说的意图是什么,他以为纳兰隽仍有图谋辽东之意,他当即正声道:“横川一场大战之后,宿伊元帅,二皇子战死,之后,申惠将军也随贵朝的意思被杀,我朝早已无将,怎么会还有图谋辽东之意?”
他说的辞严色厉,萧奕洵却不以为意,朝他淡淡一笑:“这不,离漠还有你呢?”
连皓月陡然色变,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青着脸憋出一句:“我不喜战争……”
萧奕洵一愣,而后笑了:“连皓月,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么?”
“但我在此保证,日后绝不入侵辽东半寸土地!”他忽而伸出右手,直欲以手指天立誓。
萧奕洵全然不将他此刻誓言放在眼中,只摇头轻笑:“没有用的,纳兰隽的野心不是你可以消磨的。”
又是一段沉默,话已说到此等境地,萧奕洵却丝毫没有退让的迹象,连皓月终于被逼到了绝路,他咬紧牙关,站了起来,半天下定决心,径直道:“王爷当真不肯松口?”萧奕洵不回答,连皓月冷笑:“王爷难道不知道穷鼠啮狸、铤而走险孤注一掷的道理?”
萧奕洵回头,冷冷看着连皓月,没有说话,连皓月心想既然软的不吃,那就来硬的吧,几番来回,他终是把秦婉词和纳兰媛姬的叮嘱放在了脑后:“若是离漠真的出了乱民,以王主的个性,他定不舍出且柔之粮救济百姓,到时候若是有心之人将乱民集结,引致辽东,靖朝也打算坐视不管么?”
龙霁云的脸色沉了下来,萧奕洵反倒轻轻笑了:“连皓月,你这是在威胁我么?”
为何他的威胁在萧奕洵这里完全不起任何作用?龙霁云看了看萧奕洵,沉重的脸色也笑了,他走了过去,拍了拍连皓月的肩膀,眨眨眼睛:“连将军,你们离漠正规的大军,辽东都没有惧怕过一回,你猜猜看,你所说的那些垂死乱民,在连城骑的脚下能坚持几个时辰?”
连皓月愕然,他忘了,靖朝的军队是多么强大,更何况现在辽东还有了当年名震天下的连城骑,自己的威胁似乎太过不自量力,萧奕洵目光朝左侧的侧厅看了一眼,从容不迫道:“连皓月,怎么没有人提醒你不要威胁我么?况且你的威胁根本不值一提……”
连皓月内心的防线终于被击的粉碎,软硬都试过了,可是这个豫昭王就是软硬不吃。事情陷入了这种局面也是他不想看到的,他似乎束手无策了。
他深吸几口气,想到了昨晚荣苏最后叮嘱自己的话:“就算把事情都同豫昭王说了,只怕豫昭王也不会同意四百万两全部。皓月,那个时候,你也不要惧怕,豫昭王不惜怯懦之人。那个时候,你就赌一把,赌你自己,也赌豫昭王能从你的身上看到无限的机会和可能。”
其实秦婉词也知道,光凭一支步摇和他自己的命加上每年进贡马匹和牛羊,萧奕洵最大的让步就是二百万两,之前她一直打算让连皓月带着减免二百万两的成果回且柔。纳兰隽本来根本就觉得靖朝一两银子都不会松口,有二百万两,足够连皓月在且柔立足脚跟。可自从见到了萧奕洵、知道了镇南王府的事情之后, 她归心似箭,亟不可待。
虽然二百万两足矣,但是以元庭心狠手辣、赶尽杀绝的态度,难保在且柔不会恒生事端,所以这次她要做就要做全,就要做到让元庭无话可说。
她只能赌一把,以她对连皓月能力的信任和自己回去的机会赌这四百万两全部。
以为连皓月就这样败下阵去,龙霁云还有些觉得可惜,这个将军是个人才,只不过对面的人是萧奕洵。他正要出言帮衬几句,因为他知道萧奕洵心底的预想就是二百万两,如此一来,双方都好收场,他刚准备说,连皓月却突然向前几步,眸光似火:“那么豫昭王认为以连家之将、离漠东部大军和皓月一身之才,能否抵得过四百万两?”
龙霁云一愣,心想着连皓月是不是疯了,萧奕洵都说了他不喜欢被威胁,怎么他还说这样的话,可他看着连皓月的表情,目光矍铄,奕奕有光,并不像是威胁人的样子,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奕洵起初也迷惑了一阵,他审视了两眼连皓月,似乎想洞穿他心中所想。他心中一动,向连皓月走了两步,没有直接回答:“看来你的任务,很重啊。”他顿了顿,似笑非笑:“连皓月,我很好奇。你如今在且柔到底混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程度?”
连皓月暗暗诧异,不知萧奕洵这话到底何意,只说:“臣不明白。”
萧奕洵似乎已经洞察连皓月心中所想,脸上却只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你在离漠混的似乎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好啊。我看了,离漠此次出使,带来的贡品,除去那幅价值连城的《浣纱图》,其余的东西,根本连出使一个小国都拿不出手,何况是长安?”他用手扣了扣一旁的桌子,发出了清脆的声音,震荡着连皓月的耳朵与内心,“难道你们王主不知道,这么少的东西要是送到了长安,会引起多大的不悦?离漠只给你这么少的东西,却让你带着减免每年四百万两贡银这样艰巨的任务,摆明了不让你好过。所以,连皓月,我真的非常好奇,究竟是你们王主纳兰隽想要你的命,还是你们离漠王庭有别的人想要你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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