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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进来一个,很高,很瘦,套宽大的外套里的身体单薄得风似的一抹。
可是声音很好听。
好听得让忍不住会意淫一下他的长相,可是他进门后就门前立着，门外的灯从背后投他身上,把他轮廓照得很清晰,可是一张脸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
“能进来么。”见望向他，他再次开口，似乎有些拘谨，他收了收自己的领口。
“当然,请进。”赶紧招呼他。“想买什么？”
他朝看了眼,却并没有走过来，只是依旧那地方站着,一边看着身后那排排货柜。
也许只是个看看的。
没有确定他到底是是怪还是别的什么的时候，决定保持沉默，一边低头继续翻那本完全让不着边的蓝皮本。
“想买……罗敷。”不知过了多久，就快忘了这男存的时候，他好听的声音再次从门口响起，柔和得像水，却依旧拘谨。
这叫半天才想起来，根本不知道罗敷是种什么玩意。“调料？”问他。
他再次朝看看，似乎笑了下，然后摇头：“罗敷是藏红花的一种。”
“哦……”嘴里这么应着，心里还是不明白。这么说这家店除了调料还卖花的？可是藏红花和罗敷，两种都没见过。
“等等，给找找。”
他点头，然后安静得像道空气般退到了门框前。这叫一时又点尴尬，因为他这动作显然是因为。而其实只是朝前凑了点，可不是神经过敏，这男朝后退，分明就是冲着这一个无心动作而来的。
真叫有点点沮丧。
坐回凳子上翻开蓝皮本，开始寻找那个陌生的名词，这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它比辞海找字可困难多了……
“黄先生去哪里了？”翻了几版听见那男再次问，摇摇头：“不知道。”
“以前从没见过。”
“今天是第一天过来帮忙。”
“帮忙……”他声音听上去似乎顿了下，然后道：“他们好像很少找外帮忙……”
“和他们很熟？”
“还好，有时候会来这里转转。”
“对了，罗敷……它是做什么的？”为了避免客等得失去耐心，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同他说着话。
听这么问，他有那么片刻没有回答。
但并没有注意，因为终于第297页的地方找到了那个玩意。
罗敷，每片花瓣市价三十二万六千八，熟客九折优惠。但它并不是放外面货柜上的。兴许是价格太高，高得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差点咬到自己舌头，所以它被掌柜的存店的里间小仓库里。
问题是……里间怎么进去？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些摆得严严实实的货柜，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看了好几回，然后确定，这地方根本没有一道可以通向里间的门。就算有，也被这些看起来至少有几十公斤重的柜子给堵上了，靠根本没办法挪动。
琢磨着，正想跟他扯个谎说没有，他却朝账台方向慢慢走了过来：“什么价钱？”
“啊？”呆了下，因为他那张脸。
好可怕的一张脸！
像是被高温烫过的，整张脸泛着层绛红的色泽，一半脸从眼睛到嘴包围一片溃疡般的死皮里，另一半脸还算正常，可是没有嘴唇和鼻翼。
灯光下那口暴露嘴外的牙齿白得像瓷，这更叫他那张脸可怕得让触目惊心。
“对不起……”意识到的神色，他迅速朝后退开，用手挡了挡脸。
那瞬间懊恼得像抽自己。
“那个……罗敷……”然后，原本想好的话也忘了，一时忘了自己要对他说些什么。
他没意，因为他正低头拨下额前那些长长的刘海，试图把自己的脸掩盖得更严实一些。
这动作叫更加懊恼。
“罗敷，里间，去拿……”于是更蠢的话从嘴里蹦了出来，差点想剪了自己舌头。
他抬头朝伸出一只手：“等下，多少钱？”
“三十二万六千八。”好歹价钱总算还记得很清楚。
他望着的那双眼睛闪了闪，然后继续朝后退了一步：“还是这价钱……”
“是贵了点……”干笑。
他沉默片刻，然后轻轻叹了口气：“看，还是等下次合适的时候再来买吧。”
“恩好。”
得承认，目送他转身离开的那颗，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这男的背影同他的声音一样让浮想联翩，只要不那么清楚记得他的脸的话。沉默而温柔，让忘了刚才的罪过。甚至就他出门刹那回头看向的时候，感觉他那张破相了的脸还蛮好看。
虽然不知道，是被包围伤口下的眼睛好看，还是那没了鼻翼的鼻子好看。
总之，那该是距离和灯光，还有的心情给带来的一瞬间小小的魔术。
“姐姐……”忽然听见有叫。
回过头看见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一个瘦瘦小小的。
偏穿了一身张扬的红色，鲜红的衬衣，鲜红的百褶裙。裙长及膝，这式样这年头已经很少有穿了，有些老土，不过好看，穿什么总是好看的。
“郝姐姐不么？”她问。
那么一个瓷娃娃似精致的女孩子，扶着门小心朝里张望着，让不由自主说话声也轻了起来：
“不，”回答，“他们都出去了。”
她听了朝看看，有点迟疑，片刻还是走了进来。手里拎着只小小的竹篮子，篮子里装了什么，用块布盖着，随着她一路过来，里头叮当作响。“哥哥说，除了赦姐姐和黄老板，不让和别说话的。”她道。
“想买什么？”翻开蓝面抄。
“32号和177号。”她从兜里抽出张纸仔细看了看，然后说。
那两个号都是酱油，但不是们平时吃的任何一种酱油，见过绿色长毛的酱油么？也许有说，见过，发霉的酱油。
黄记当然不可能卖发霉的酱油……
绿色，是因为酱油颜色是透明的，透明的装玻璃瓶里，看上去就是翠绿色的，好像那种厚厚的玻璃片的纵切面。毛也不是真的毛，那是一缕缕的丝，糖浆厚了有糖丝，这酱油厚了也会有油丝，一团团絮一样沉那些翠绿色的液体间，很漂亮。气味也相当的好闻，有点甜，有点鲜，从柜子里抽出来就一团扑鼻的香。但味道怎么样，不知道，因为狐狸从来没有买过。
放到柜台上，两瓶酱油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唯一的区别是贴瓶子上的标签，一张布满了横条字，一张布满了竖条字，每行字都很漂亮，不过从头看到尾，基本上一个字都看不懂。
“七十二块八毛。”算了下价钱，对那女孩道。
女孩掀开篮子上的布从里面拿出一叠钞票。全是几块几块的小零碎，摊桌子上点了点，发觉还少了三毛钱。
“……能先赊着么……”对着那堆钱发了阵呆，女孩抬起头问。模样怯怯的，真叫想拒绝也难。
何况只是三毛钱而已呢。
“可以。”把钱撸进手塞进抽屉，然后看了看她：“怎么装？”
酱油和刚才那只老鼠买的豆瓣酱一样，也是按勺卖的。
女孩没吭声，只是把篮子放到了柜台上，掀开布，露出里头一只青花瓷的汤碗。摘下碗上的盖子，里头那碗乳白色的汤扑出团浓浓的热气，气味很香，好像放了茴香的排骨汤。
她朝碗里指了指，于是把那两勺酱油给她倒了进去。
一进汤那些翠绿色的液体随即就化开了，随着茴香的味道散发出股清甜的滋味，禁不住叫吞了下口水。门口倏地下几倒黑影闪过，带进股冷冷的风，却也只是到柜台处打了个转为止。它们扒门框上朝里张望，眼睛睁得很大，嘴里滴滴答答流着黏黏的唾液。
怪了，店外头明明按着四锦桃木内窗楞的，这些阴气那么重的东西是怎么能靠近过来的？
想着不由自主担心起来。虽然小时候常常会看到它们，也知道身上的阳气重，这些东西不同于怨灵，是接近不过来的。可还是忍不住害怕。就像看着一头关笼子里朝虎视眈眈的狮子，近咫尺，明知道它过不来，那股子笼子也关不住的杀气怕不怕？
是怕的，因为知道它们都是些什么东西。
不过它们的注意力并不身上。
它们盯着那个女孩，看着她拿出把勺子朝碗里搅了搅，它们的口水流得更勤了。唧沥沥唧沥沥张着嘴，嘴里空空的，像只无底的黑洞。
“看什么？”也许是的眼神太直接，那女孩看着问。有两次她回头张望了眼，什么都没看到，所以颇为费解。
“没什么。”低头翻了几下蓝面抄。
想等那女孩离开，可是很意外，盖上碗盖后她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抱着那只碗坐到了边上那把小小的竹椅上：“黄老板说这两天会有来帮忙，说的是么？”
点点头。
女孩耸了耸肩：“他老说忙，可是这里生意那么清闲。”
“常见到黄老板？”她的口气似乎跟那个很少这里露面的黄老板颇为熟络。
她点头：“是啊，每天都来。”
“每天？开什么店？”
“开店？”她愣了愣，然后笑笑：“不开店，只是经常需要来帮哥买点调料。”
“哦……”
“因为哥给做的菜只放这里的调料。”
只放这里的调料？原来这世界上和狐狸一样执着的还是有的……
“哥怎么不自己来买。”抬腕看了看表，虽然这会儿不能说是大半夜，这种钟点也算是深夜了，一个当哥哥自己不出来买调料，却让自己的小妹妹跑来这里买，没道理的。
“哥哥不能来。”
“不能？”
“嗯。”她点点头。
“为什么不能？”
“哥哥他……”说着忽然低下头搓了搓自己的脚，好像有点冷似的。瞥见一些黑色的东西绕过竹椅的间隙一点一点朝那女孩子的脚上爬。
黑色的东西是门口那些黑影的“手”，最前面的一只半个身体已经探进了店里。之前，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它们忌讳着，所以纵然嘴里的液体一滴滴掉得欢快，它们始终只敢伏门框上。而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女孩子一勺勺搅拌着的汤香气太过诱惑，还是屋子里令它们忌讳的东西因为某些原因失去了作用，它们开始跃跃欲试。甚至“手”已经探到了女孩子的脚上。更多的黑影因此密集集中起来，就刚才还没那么多，空气也没那么冷，这会儿整个店变得好像冰窖一样，冷得让牙关节无法控制地打颤。
“怎么了？”意识到的异样，女孩抬头问。
没回答，因为最前面那只黑影身体突然朝前一抬，噗的声扑到了的柜台下。
忙后退，但这地方小得根本无路可退，唯一的出路也被那女孩子一张竹椅给堵住了，她莫名地看着，手里的汤勺把汤撒得一地都是。
这味道一瞬间让那东西更加兴奋了，贴着柜台慢慢朝上攀爬过来，那东西张大了嘴，一个劲空气里嗅来嗅去。
这才发现原来这东西是盲的，完全靠着嗅觉和空气颤动着的触觉来辨明方向，动作幅度太大，所以它寻着的方向直爬了过来，而黑色身体所过之处，原本放帐台上的东西全都不见了，好像被它黑气般的身体给吞吃了似的。
“怎么啦？？”偏那女孩还毫不知情地站了起来，用那只被汤沾到的手拍了拍：“怎么啦？？”
这动作让那黑影猛地从帐台上一窜而起。
没等后退，那张喷散着冰冷气流的嘴已直逼到了的眼前，像个硕大无朋的黑洞般。甚至可以隐隐看见里面那些还没来得及被它吞咽下去的算盘和镇纸。
眼看就要把的头给整个包进去了，突然它头一抬，从嘴里发出吱的声尖叫。
继而突然散开了，好像团冰冷的雾气。只有刚才被它吞掉的那些东西噼里啪啦掉到了第上，而满地黑色的雾气盘旋尖叫着，一边跳跃，一边急速抽离着，好像这屋子里突然开了个巨大的排风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朝门口看看，发现门外原本密集着的那些东西也已经完全不见了，几乎是弹指刹那的瞬间。斜斜的灯光照出倒细长的影子横店门前，还没进门，已经从逐渐转暖的空气里闻出了那股最新款迪奥香水的味道。
“狐狸？？”
“老板补习辛苦。”一脚跨进门，狐狸斜搭着门框朝里冲笑笑。
“怎么……”有点尴尬，因为来这里打工是瞒着他的，就怕他嘲笑，用眼前这副嘴脸。
可总忘了妖怪面前没有隐私。
“闻到钱味了。”
“帮忙来的……”硬着头皮继续回答，所幸他也没继续揭的底，只上上下下店里打量着，直到目光落到那把竹椅上。
这才发觉，那红衣女孩也不见了，没见她出过门，也没听见她离开时发出的任何动静。
那个拿着竹篮的小女孩……
然后听见狐狸道：“回去了。”
回去？真稀罕，他这次居然没有就这话题继续调侃，以为他至少会就着前面的话题再发挥上一阵的。
可是眼里的笑让看了实有些不爽，虽然狐狸那双细细的眼睛看上去总是微微笑着的。
“接班的还没来。”瞪了他一眼，回答。
“接班的？”话音没落，一晃眼瞥见那瘦得跟老鼠似的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狐狸身后，搓着老鼠爪子般细小的手指，抬头看着狐狸。
狐狸也留意到了她，低下头，他冲她微微一笑：“唷，郝姐姐……”
“领？”郝姐姐拉开帐台边的门板，示意出去。
赶紧走了出来。
“走早了。”然后她斜身坐了进去，拿起那本蓝皮本翻了翻，头也不抬道。
“那就少算点。”
“算了，会和老板说。”
“谢谢。”嘴上这样说，以为狐狸会转身出去。可等了半天他还原地站着，看着柜台里细细描着自己眉毛的女。
他不走自然也不能先走了，可他老也不理会催他的眼神，不知道他脑子里到底盘算着什么。
“还有什么事？”终是那女忍不住打破静默开了口，她抬头看看们。
狐狸朝她伸出一只手：“工资。”
“当天结算？”女眉毛一抬。
狐狸点点头。
“不合规矩呢……”
“他不是也没合的规矩。”
“这……是俩之间的事吧……”
“给，还是去他那里要？”
女再次看向他。也是。
这是第一次看到狐狸讨账的样子，说实话，还真蛮稀罕的……
第三次看了眼狐狸，女一声不吭从抽屉里抓出两张一百放到桌子上。
狐狸没接，只是眯着眼看了看：“两百？”
“一小时一百。”
“是么？”他转过头问。
点点头。
然后看到他眼里闪过一丝讥讽。
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他却将桌上的钱一抓然后搭着的肩把带出了店。几乎是用推的。
“干嘛！”出店门用力推开他。
未果，却被他用那两张钞票刮了下下巴：“小白啊，小白啊。”
连说两声，一声比一声感慨，感慨得让火都大了。
“干嘛？赚点零花钱不行？”
“一小时一百，笨死了。”
“喂，一小时一百啊，上哪里找那么好的事！”试图让他明白他一分钟买下的护肤品来十次就能赚到，那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便宜事。
“真的是好事？”
他反问，被他的眼神看得怔了怔。
随即想起了那只老鼠，还有那些铺天盖地的黑影，一时无语，而这么一晃神的功夫，那只欠抽的狐狸再次用那两张钞票刮了下的下巴，刮得肺都气抽了：“下次他再找，记得开一万一小时，当然，没下次了。”
“什么？”这话一出差点落掉了的下巴，也忘了自己的肺还那里抽得厉害：“一万？”
“没错。”
“狐狸，抢银行是吧。”
他再次轻蔑地朝瞥了一眼：“一万都嫌少的，个小白。”
这话让钱眼里找到了那么一点点差点被丢掉的自尊：“那怎么不去赚来付的房租？聪明的狐狸先生？”
话一出口，他立刻如所愿地抖了抖耳朵。
拍拍他的头，他也不吭声，这就叫有把柄手的快感。
“话说，刚才那些东西到底怎么回事，从来没见过它们这种样子。”然后想起了之前的疑惑。
“也没见过。”狐狸回答，一边咬着那两张钞票。
真有点担心还没到家那钱就被他一不小心吞进肚子里去了。
“猜今天店里看到什么了。”
“什么？”
“一只会说话的手。”
“刑官的某个部分？”
再拍了下他的头。
就猜他会这么胡说八道。
“那个女孩子是什么？”然后再问。
“她是……”刚开口，狐狸突然住口一把抓住了的胳膊。
被他这突然而来的动作吓得一跳。
没等缓过神，他拖着就往回走，刚想问他这是做什么，视线一转，前面不远处的垃圾桶上一条白生生的东西兀地刺了下的眼睛。
那是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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